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话音才落,只听小贩在后面道:“郎君要真喜欢,八十文也行啊!”
旁边摊位的中年人笑起来,招手道:“郎君!你不必理他。到小人这边来,小人的灯只要六十文!”
那小贩笑骂一声,道:“没良心的,你那什么做工我这什么做工!我的灯谜可都是出自名家之手,贵有贵的道理!”
“鬼扯,我的灯可不比你的差!”那中年人说罢,向子烨道,“郎君,小人这里的灯谜好猜,可不像他的那样弯弯绕绕让人半天猜不出!郎君到小人这里来,小人给郎君一个简单的!”
听着这话,我预感着中年人的生意是做不成了。
果然,子烨没有理会他,径直走向原来那个小贩。
“你方才说,灯谜出自名家之手?”
小贩愣了愣,随即喜上眉梢。
“郎君要哪个?”他殷勤的问道。
“哪个最难?”
小贩随即指着最上面的一盏,道:“最难的,便是那莲花仙山瑞兽灯。”说罢,他笑了笑,“郎君,那灯可不是方才的价。”
“多少钱?”子烨问道。
“这个最少也要五百文。”
我张张口。正压说话,小贩忙道:“小人这可是没有乱开价的!郎君娘子明鉴,这灯是洛阳最有能耐的手艺人花灯王做的!有钱也买不着,小人提前半年去要,也只得了这么一盏!”
子烨道:“就要这盏。”
他答应得太快,我连接话的工夫都没有。
子烨看了看我,唇角弯了弯。
小贩很快将那灯取下来。只见这灯果然是做得十分奇巧。一朵莲花上,有仙山和各种瑞兽。中间的纱笼可慢慢转动,光影变幻之间,五光十色,还透出里面小楷写下的灯谜。
那灯谜,确实是难。读下来,是一首藏头诗,却不知所云,弯弯绕绕,似藏了些典故,又似什么也没说。要猜的是山海经里一个瑞兽的名称。
我想着,子烨今天大约真的要出冤枉钱了,但愿他拉得下面子转头走人,或者荷包里的钱财够用。
只见子烨盯着那灯看了一会,忽而问道:“这灯,也是猜出来了就送么?”
“正是。”小贩道,“童叟无欺。”
子烨道:“谜底是烛龙,对么?”
小贩愣了愣。
未几,他连忙去翻一个小本子,看了又看,抬起头的时候,讪讪之余透着复杂。
“正是烛龙。”他说,“恭喜公子。”
说罢,他倒也爽快,将那盏灯交给了子烨。
旁边围观的人方才还交头接耳等着看戏,这时,也纷纷发出了赞许之声。
子烨将那盏灯交给我:“喜欢么?”
既然是他送的,什么都好。
我接过来,笑了笑:“喜欢。”
子烨也露出微笑,而后,他却看向那小贩,让小贩过来。
“这是给你的。”他拿出两只银锞子,交给小贩。
小贩一愣,脸上登时恢复了笑容,满脸喜色:“多谢公子!多谢公子!”
子烨不多言,拉着我的手离开了。
直到走出十几丈远,我回头,仍能看到那小贩在不住地作揖,脸上笑眯眯的。
我想保持镇静,可我也忍不住笑眯眯的。
子烨牵着我,看了看我手里的花灯,道:“重么,我帮你提。”
“不给,”我昂着头,“这是我的。”
说罢,我忍不住道:“你也太大方了些。既然你把灯谜猜出来了,那么他愿赌服输,将这灯送你是应当了。你为何还要给那两个银锞子?加起来都不止五百钱了。”
“你可见到了他的衣着?那衣裳十分旧,袖口手肘全是补丁。”
我怔了怔。
“又如何?”我问。
“可他取本子的那个小筐里,却有许多崭新的物什。有妇人的衣料,还有孩童的玩具。”子烨道,“想来他有一家子人要养,白白送出一盏灯,确实难了些。”
我不由诧异。
没想到,他竟洞察了这么许多。
正当要跟他继续理论,忽然,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:“前面郎君请留步!”
这似乎是冲着子烨来的,我不由回头。
只见那是一个手里拿着幡子的算命先生,面带笑容地走到面前,向子烨行了个礼。
“这位公子有礼了。贫道神算张,擅测命理姻缘。”他说,“方才贫道见公子印堂发亮,掐指一算,公子今日可有一桩美事,不知公子想听一听么?”
子烨愣了愣,我也愣了愣。
随即,我看向那算命先生身后。几步之外,几名女子正朝这边张望,脸上带着羞涩的笑,目光顾盼流连。
我的心沉下,不等子烨说话,我拉着他的手,冷笑道:“我等无暇听什么美事,告辞了。”
说罢,我抓起子烨的手,不由分说的拽着他离开。
第六十二章旧事(三十四)
再往前走,我也不看灯了,只往那黑灯瞎火和人少的地方去。
走了好一阵,我回头,见没有人跟着,这才放松下来。
再看向子烨,他一路都没说话,正抬头望着西市里各色各样的摊点。
手上的花灯,光照柔和,映在那张脸上,莫名地让人怦然心动。
祸水妖姬,不过如此。
我想。
“我们回去吧。”我说。
子烨很是诧异。
“为何?”
“我累了。”我说。
其实是觉得这祸水太过招蜂引蝶,不但容易被闲杂人等相中,还难保有那能一眼认出他是谁的人。
子烨还要说话,突然,身后传来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:“敢问,这位可是齐王殿下?”
怕什么来什么,我一惊,看过去,只见是几个穿着体面的人,正隔着几步远打量着我们。
子烨自也知道轻重,冷冷道:“足下认错人了。”
说罢,握紧我的手,带着我离开。
那人却不放弃,跟在后面道:“若是认错了,还请郎君见谅。只是在下曾有幸在马毬场上见得齐王尊颜,见郎君体貌出众,与齐王极为相似。未知郎君名姓?在下……”
我觉得这人着实烦得很,正想开口好好将他说一顿,却听子烨说:“莫回头,跟着我跑。”
而后,他牵着我,竟似逃跑一般,朝前方奔去。
身后,传来兴奋的声音:“果真是齐王!齐王来了!”
西市里,就算人少的地方,人也不会太少。这声音,似水落油锅,引得一阵喧哗。不必回头,我也知道许多人已经张望了过来。
子烨跑起来的时候,当真如风一般快。我奋力跟着,也几乎跟不上。
他也不犹豫,跑向路边一名专向游人出租马车马匹的贩子。
未等那贩子招呼,子烨已经掏出了几枚银锞子塞他手里。
“这马,我买了。”
说罢,他一把将我抱到马上,而后,从惊愕地低头看钱的贩子手里夺过缰绳,翻身而上。
这一切发生地太快,不待我回味被他抱着上马是神马感觉,他已经紧贴着我的背后,叱一声,纵马奔去。
我不会骑马,惊魂未定之中,只能一手紧紧提着灯笼,一手抓着马鞍的边沿。野跳跃得眼花缭乱,屁股下一阵乱颠,几乎把我癫下马去。
纵然如此,我却知道自己其实不会有什么事。因为子烨的手臂在后面圈着,颇为有力。
据说马匹在夜里视力极佳,能看清夜路。
子烨显然对西市很是熟悉,只往人少之处跑,穿过一道横街之后,就将喧闹的人群抛在了后面。
风呼呼刮过耳边,冷得很,却无法让心跳平静下来。
七拐八绕之后,子烨终于缓了下来。最后,他在一处无人的巷子里停住。
他下了马,而后,朝我伸出手。
我把右腿从另一边收回来,伸出手臂。
他先接过花灯,放在地上。再一手揽过我的腰,将我打横抱下。而后,放在了地上。
虽然自从那夜在荣春宫相遇,这是他第四次抱我。但这种抱法,是第一次。
就像小时候,乳母这么抱着我,哄我去床上睡觉。
我耳根发烫,只觉比方才还要刺激。
再抬眼看他,他也看着我。
地上的花灯里,蜡烛仍好好地烧着,淡淡的光照,能让我看清他此时的模样。
虽看不清他有没有脸红,但那双眼睛熠熠生辉,喘着的气息,在夜色中与我触碰,我似乎能听到他的心跳。
方才在马上奔得太凶,我们二人的风帽都掉了。现在看来,多少有些狼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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