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失去平衡的吉瑞后脑重重磕在坚硬的土地上,被震得满口腥甜。
然而眼前状况不容她心疼自己:因为又有两只异鬼从对岸露出泛着红光的身体,寻着血腥味渡河而来,加入分食的队伍。
吉瑞忍着痛在地上翻滚到旁边的草丛中,回首丢出沾有剧毒的暗器,拾起剑便朝山坡上狂奔逃离。
毕竟异鬼一多,她就再也没有胜利的可能。
在生存面前,人的潜力是没有极限的。
任谁也想不到一个许些天不曾进食、受伤虚弱的女孩子会跑得如此之快。
无奈再有潜力的人,在异鬼面前也渺小无比。
耳畔呼啸的风送来腐臭,吉瑞慌张中仓皇回头,看到那三只异鬼马上就要触到自己的后背,在惊慌中脚下一软,竟然踩空摔下几十丈的土坡!
她没法被控制的身体在乱石中横冲直撞,直接痛到喷血,终于被个灌木卡住的时候实在是再也动弹不得。
耳鸣中只剩下喘息的回荡。
神智模糊的吉瑞渐渐听清异鬼的吼声,绝望地闭上眼睛:雪儿,你是已经死了吗?自不量力的姐姐要来陪你了……
没想到那几只恐怖的怪兽并没有追随着跳下,反而在一阵徘徊之后扭头渐行渐远。
吉瑞的眼前完全昏花,根本不知道正在发生什么,直到一根拐杖伴着双布鞋停到身旁,才吃力抬眸、渐渐看清月色下的景象:那是张苍老到只剩下皱纹的脸,以及双再也不剩清透的眸子……再然后,就是漫无边际的黑暗袭来了。
——
夜风夹杂着皂角的香味,若有若无地徘徊在鼻息之间。
吱呀,吱呀——
有点刺耳又很令人安心的声音怎么总是响个不停?
受伤后的吉瑞全然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,噩梦此起彼伏之后,才忽然急喘过那口气,从床边惊慌坐起。
原来夜色仍未消退。
这是座上了年头的竹屋,所有家具都是苍绿而潮湿的,唯有四处点缀的锦布色彩斑澜。
那位昏迷前出现的老人正坐在纺织机前忙碌,手指上的厚茧使得她动作显得稳妥至极,也不晓得这样忙过多久了。
吉瑞惊魂未定地摸住额头遮挡着伤口的棉布,小声问道:“奶奶,是你救了我吗?”
“还以为你是雪儿,原来不是……幸好我晚上总是失眠,打水路过那里……”老人继续做着自己的事,淡淡说道:“唤我温玛便好。”
听到这话,吉瑞瞬间激动地忍痛下床,用剑支撑住身体:“您认得吉雪?她在哪里,我是她亲姐姐!我叫吉瑞,瑞雪的雪,瑞雪的瑞!”
“认得,只是有段日子没见过了。”温玛实在太过苍老,苍老到脸上甚至做不出多余的表情,她拉下一轴红色的线,慢腾腾地回答说:“之前那丫头也是被异鬼在山里追,逃到我这里……后来她便常常来看我,送些米面,还帮我修好了纺织机……倒是知恩图报……”
“雪儿是个非常善良、非常温柔的姑娘。”吉瑞难过地揉了揉眼睛,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:“只是我俩月前断了联系,最近我不仅没在长湖镇打探到她的消息,还被那里的恶霸驱赶了出来……现在妹妹活不见人、死不见尸……”
“长湖……”温玛冷笑:“那里的人,比异鬼还要可怕。”
看起来老人非常了解附近的状况,吉瑞想要努力挖掘出些希望,忍不住扒到纺织机旁边追问:“原来您知道长湖镇?那这又是哪里?我被赶出来后,迷迷糊糊地在山里走得迷了路,好像离海边越来越远了。”
“傻姑娘,哪里远?”温玛终于停下动作,拄着拐杖吃力起身,示意她跟上自己。
也不晓得被喂服过什么药,吉瑞只觉得原本支离破碎的身体已经好过很多,连忙尾随其后。
温玛拎起桌上的油灯,推开门带她迈步出去。
随着夜色同时扑面而来的,还有股非常清冽的海腥。
吉瑞睁大眼睛,发现她们正处在高山之巅,远处层层断壁之外,竟然是漫无边际的混黑大洋。
虽然星光暗淡而明月躲藏,但依旧能够从那气势逼人的宽阔无边中,感受到长海的恐怖。
温玛漫步离开小竹屋,淡声道:“既然你是雪儿的胞姐,告诉你也无妨。其实我们所在的地方,才是原本的长湖镇,依山傍海、富饶安定……只可惜……”
异鬼已经摧毁了人类的一处又一处乐土,这事实无需描述。
吉瑞回首望向后山坡上空荡的房舍以及数不清的坟冢,不敢置信地问:“那、那现在的长湖镇又是什么?”
“不过是处五十年前的热闹市集而已,现在长湖人只剩下我一个,我不说,谁还知道呢?所以任那些恶人招摇撞骗去吧。”温玛走到院外的水缸前,帮她舀了碗清水,慈祥地劝道:“你应当好好休息。”
吉瑞非常担心妹妹的安危,根本无心饮用,瞪着赤红的阴阳眼说:“我必须找到雪儿,她是我唯一的亲人,所以伤好些就不会再打扰您。”
温玛摇着头否定:“你根本斗不过那些海上来的强盗。”
“我不怕他们。”吉瑞拉住她的胳膊追问:“奶奶,为何刚才那些异鬼看到您出现就不追了,为何您可以安然无恙地生活在这里?”
温玛已经浑浊的眼睛里浮现出赤诚的崇拜:“因为明烛娘娘永远保佑我,保护长湖。”
“明烛娘娘?”吉瑞疑惑地重复。
“是啊,很久很久以前,这里本是荒山野岭。”温玛对着漆黑的长海叹了口气,反握住她的手转身朝镇上的废墟走去:“是明烛娘娘带来了远方的劳工,指引着大家建造屋舍、开垦荒地,逐渐安家落户,才造就了我们一代又一代的长湖人。”
虽然以玉京为中心的中原宗教已被异鬼的出现彻底摧毁,但是偏远的地方仍旧各有信仰,这种状况吉瑞是明白的。
虽然听起来明烛娘娘并非什么神灵,只不过是从外地而来的贵族,但是她未敢擅自评价,反而跟在旁边点头,追问道:“那这里是因为异鬼才变得……”
温玛脆弱而衰老的身体微微颤抖,语气依然能够因为往事装满恐惧的味道:“是啊,当年我还是你这般年纪,哪见过那等怪物?它们第一次从长海中袭来的时候,镇上的人全都在恬静的睡梦中,多半死时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……最大的异鬼比酒楼还要高耸,伸出长着鳞片的爪子,进窗捞人便吃,血把整条街都染红了……”
与这位老人不同,吉瑞出生在乱世又长着阴阳眼,自然早见惯那地狱般的惨景。
不过但心内凡有良知,无论见过几次,都无法习以为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