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百年古寺慈云寺香火鼎盛,主殿供奉着观音大士,偏殿一隅是送子娘娘,香客络绎不绝,尤其是每逢初一、十五,往来的香客更是多不胜数,香烟徐徐,缭绕三尺。
寺庙门口有棵长了树疙瘩的老杨树,树龄有好几百年了,树干粗得有几人环抱,树荫宽如伞,老杨树下摆了几个卖凉水和小吃的摊子,也有人几篓水果往地上一放便叫卖起来了。
老树头的凹洞处有张竹编小榻,它既不是桌子也不是平铺在地,而是用两条细竹条编成的吊绳吊起,绳头各有个吊钩,一边一个在枝干钩牢,犹如吊床般的竹榻还放上几个竹篮子。
引人注目的是竹篮子是穿上衣服的,裁得方方的四角方巾绣上了柳条和桃花缠着篮筐,叫人看出那是个篮子却瞧不见褪了色的竹子,提把上还用方巾扎出仿真的海棠花,风儿轻轻一吹,花瓣儿似乎跟着一动。
“那是在卖什么?看起来挺有趣的。”
“好像是帕子,远远看去像朵花”
“要不要过去瞧瞧?”
“这街坊邻居的,去瞧上几眼也好。”
说人闲话者到处都有,只要有人就一定有家长里短,几个来上香的妇人聚在一块,不三姑六婆一番实在心里难受呀!
禁不起好奇心,再加上一发现好东西就两眼发亮,两名妇人迫不及待的赶上前,抢着卡个位置。
“周婆婆瞅瞅,这喜雀登梅绣得可好,你家喜妹快说亲了吧,买条帕子添妆。”蒲恩静笑得不卑不亢,眼神清澈得宛如山前湖水,映出满山的湖色山光。
她说话慢,动作也慢,慢条斯理的拿起一方月牙白帕子,不是上等的布料,摸起来有些粗糙,但是帕面一摊开,半幅喜雀登梅绣在左上边,右下角是细腻的水纹,有种岁月静好的宁谧。
送人自用两相宜,这图有喜讯到的含意。
“哎呀,真好看!苞真的没两样,这喜鹊活灵活现的模样像随时要从帕子里飞出来似的。”手真巧呀!把花朵儿都绣活了,真不知这是怎么绣的,浓淡明暗配得恰到好处。
“陈大娘,这块枕套绣上榴开百子图,意喻着多子多孙,二强哥刚娶杏花嫂不久,要不拿一块回去垫垫枕头,让你年头年尾抱两孙。”古人的生育力呀,不容小觑。
十七儿郎十六妇,当爹又当娘,蒲恩静每每看到十来岁的少年少女手里或抱或牵着稚子就心惊不已,尚未发育完全的身躯生儿又育女,实在是苦差事,自个儿都还是孩子呢!孩子带孩子,一窝子心智未开的小娃儿哪教得出好的下一代。
再者,生育是生死大关,娘亲身子未长开便生子,难怪婴孩夭折率相当高,连带着早婚早育的父母也不长寿,二十一世纪是人生七十才开始,这里人生七十居然是古来稀。
在她原本的年代,长寿不是难事,医药与科技的发达,人造羊都发明了,要活到百来岁根本不是稀奇事。只是年纪越大越孤单,为了三餐温饱,儿孙大多出外打拚,很少能留在故乡承欢膝下。
人情淡薄,人与人越来越疏离,骨肉亲情在现实压力下常被轻易地忽略,总以为日子还长得很,有得是机会孝顺,殊不知一眨眼,那流水似的年华转眼即逝,再回首已是白发苍苍,孝顺父母成了挽回不了的遗憾。
“啧啧!真会说话,人长得漂亮嘴巴又甜,出得厅堂又入得绣房,将来谁娶了你都是天大的福分,你娘可要哭死了。”陈大娘一双眼珠子死盯着象征百子千孙的榴开百子图,巴不得明儿个就能抱着白胖孙儿出来炫耀。
“我也嘴甜,大娘买一条吧,十文钱一条哟!买十条送一条,我二姊说的,大娘用了我二姊绣的花帕子就会美得像帕子上的花一样,又好看又美丽。”小小的童音甜得叫人心软。
一个胖娃娃从悬空的榻子下探出,个子不高却拚命踮高脚尖的俏皮模样让人看了芫尔,忍不住摸摸她的头,这一摸,不禁讶异那触感竟是滑细异常,彷佛是上等的丝绸。
蒲家小女儿的柔顺头发,大半功劳是来自蒲恩静的调养,蒲家虽不富裕但因住得离河边近,春天一到野草繁生,其中不乏多数人不识得的药用植物,用于净发有强健发根、枯发转乌的功效。
尤其用在小孩子身上效果奇佳,一用便见效,蒲青青因营养不良而导致的枯黄发质改善了不少,如今发色乌黑如缎,抚起来的感觉更是滑不溜丢,再无打结分岔。
“哟,这不是小青青吗?长得这么大了呀!瞧这白嫩嫩的脸蛋,跟刚煮好的白煮蛋没两样,光滑白净。”一瞧见讨喜的小娃儿,陈大娘一张老脸笑得快开出花了。
“大娘买帕子,有桃花、桂花、牡丹花,还有节节高升的绿竹,状元及第的连中三元,买了二姊的帕子可以擦汗,还能让家里的大叔、哥哥们迎福气进门,田地丰收,六畜兴旺,捧着书本中个秀才郎”
甜糯的脆嗓好似春日出谷的黄莺,甜甜软软地,带着一股软软的甜腻,小孩子特有的稚声让人感到无比舒畅,心口淌过一丝柔软。
“买买买,怎么不买,光看青青叫人疼爱的小脸蛋,大娘不买个三、五条哪说得过得去。静丫头,随便给我包个几条,就这条和那条,还有鱼戏莲叶那一条”本就想买的陈大娘,口中的随便一点也不随便,专挑最显眼的那几条帕子,抢先一步下手。
由于蒲恩静只是试试买气如何而已,加上布料和丝线不足,连同帕子、枕套、垫巾和碎布做成的绣花物件一共不过几十件,一下就没了,全被一扫而空。
连竹榻和包布的竹篮子也有人抢着要,五文、十文的卖,很快地,手中就有了好几吊沉重的铜板。
不多,却是好的开始,积少成多就能买较好的布料和绣线,做的绣品也可以定价高些,日后的日子不用发愁了。
“哎呀!夫人,你这条雪荷色绫缎月华裙才刚做不久,怎么就勾破了。”不远处,一位穿着暗花盘枝袄子的嬷嬷惊呼。看来是来上香的大户人家,身后有七、八个丫头婆子服侍着,还有数名小厮为其开路,在仆人的簇拥下,一名四旬妇人缓步走着,面色微沉。
“大呼小叫个什么劲,佛门圣地哪由得你喳喳呼呼,不过是裙子破了。”大惊小敝。
妇人的眉头拧起,低头检视裂开一道长缝的下摆,对突如其来的意外微带一丝怒意。
主子的穿着打扮攸关下人的用不用心,从马车下来都走了一大段路了,眼看着就要入寺参拜,可是一路走来却没人发现主子的异样,实在是太散漫了,她调教下人还是不够严。
“你,那个穿丁香色衣服的丫头,我看你带着针线包,可否过来替我缝两针?不求精美,不难看就好。”细白手指一指,妇人指向树底下一名花苞似的清丽少女。
被点中的蒲恩静微微一怔,她东瞧西瞧,不甚白晰,长了薄茧的指头指向自己鼻头。“夫人喊我?”
“就是你,缝补好了,少不得打赏一二的。”在妇人眼中,面容清雅的蒲恩静不过是较常人长得好看些,看了不扎眼,才会一眼就发现并挑上她。
傲气值多少银子,一听到打赏,蒲恩静并无不悦,马上弯起水润唇瓣,不疾不徐的走上前,丝毫不觉当众为人缝衣是贱业,当下取出针线包,挑挑捡捡适合的绣线穿针引线。
身子一低,她蹲在那位夫人脚边,下针极快如彩蝶飞舞,还没看清楚她是怎么缝的,一串鲜紫的葡萄已挂在裙摆上头。
“咦!这是”妇人漫不经心的神情在她下第一针时略微一变,看见裙上鲜活的图样后,又明显露出咏色。
“好了,夫人。”白牙如贝,一咬线,线断针收。
妇人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眼,眼中多了异样光彩。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小小贱名不足挂齿,九井胡同最底一户的蒲家人。”虽然内里是现代人,可蒲恩静也知晓未出嫁的闺阁女子不能随意向旁人道出闺名,那是不自重的轻率举动。
“九井胡同姓蒲的嗯!我记下了,云嬷嬷,赏这位姑娘一两银子。”妇人说完,扶着丫鬟的胳臂走入寺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