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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熊大着胆子,将目光小心翼翼地放置在顾屿凌的身上,一时间竟有点儿看呆了。
她的侧脸非常漂亮。深棕色的头发,用鲨鱼夹在脑后随意地抓成一个发髻,偶尔有几缕垂下来,轻拂在她紧致清晰的下颌线上。
她的眼睛轮廓是细长的,垂下来看着盘子,十指纤纤,相互配合协调,像是钢琴师在黑白琴键上起舞,很快,牛排被精准得分割成了大小相同的几块。
刀刀利落,边缘清晰。
大熊忽然心中一动:“顾小姐,你用刀这么熟练,是不是平时拿惯了手术刀啊?你是医生吧!”
“哇,熊哥,你可太聪明了!”顾屿凌放下刀叉,一脸惊讶,“居然一下子就猜对了!”
大熊得意:“那是!干我们这行的,成天跟人打交道。你们也知道,这娱乐圈多复杂呀,能混到我这个咖位,全靠着一双火眼金睛了!”
他有意要拉近和顾屿凌的距离,于是抓住机会,乘胜追击:“我不但能猜出顾小姐是医生,我还知道,你一定医术精湛,广受患者好评。”
“我的技术确实不错,只不过——”顾屿凌故意顿了一下,然后神秘地笑笑,“我的病人从来没有开口夸过我。当然了,幸好是这样,他们要是真开了口,那还挺麻烦的。”
“为什么呢?”大熊不解。
连对面一直在看好戏的丁玲也半张着嘴,一脸困惑。
顾屿凌转过脸,眼睛眨巴眨巴的,一脸人畜无害的无辜表情:
“人家是法医,要是解剖的时候,尸体突然开口说话,夸我刀法好,那不是要吓死人了吗?”
说完,没事儿人一样,继续拿起刀叉,开始切牛排。一边切,一边往嘴里送,表情极其享受。
大熊感觉,半天有一个雷,正劈在脑门上。他一脸错愕地看着顾屿凌,她神态自若,刀割不辍。
牛排的熟度介于五分熟和七分熟之间,刀放到中间位置切下去,有血水,缓缓地从粉色的肉里渗了出来……
大熊觉得自己的头皮有点儿发麻,胃里一阵翻腾。
丁玲强忍着,差点儿噗一声笑出来。看着大熊的脸白得像一张纸,她感觉自己有必要再加一把火。于是:
“你不知道吧,我们屿凌可是巾帼不让须眉。好多大案子的尸体,都是她解剖的。对了,你之前不是说,最近在办焦尸案吗?有什么新进展吗?”
说完,她拼命给顾屿凌使眼色,就怕乐子还不够大。顾屿凌只作看不到,头也不抬地说:
“嗨,那尸体给烧的呀,”她顿了一下,用叉子叉起一块牛排,举起来,“比这牛排都焦。你们知道吗?人体被焚烧之后,会和大气有压力差,我这么一刀割下去的时候,里面的肠子呀、肝呀,心呀,全部都流出来了,血更是呼呼地往外喷。最恐怖的你知道是什么吗?我切开那焦尸胃的时候……哎,熊哥,你怎么了?”
大熊的脸由煞白变得蜡黄,继而泛绿,他捂着嘴从椅子上弹起来,朝她俩摆了摆手,然后逃命似的往饭店门口奔去。像一头红了眼的斗牛,险些撞翻了两个端菜的服务员。
顾屿凌和丁玲站起身来,从窗户上望出去,果然——
刚刚跑出饭店,大熊就抱住了街边的一棵大树,稀里哗啦地吐了起来。
顾屿凌的唇角翘了翘,坐下来淡定地继续吃牛排。倒是丁玲笑得前仰后合,花枝乱颤,好不容易终于止住了笑,她抬起一根手指戳了戳顾屿凌的脑门,骂了一句:
“缺德。”
“你有点儿良心好不好。”顾屿凌乜斜了她一眼,“发信息把我诓来的是你,我把往火坑里推的也是你。我不跟你计较,舍身炸飞了这只烫手山芋,你不说千恩万谢也就算了,还骂我缺德?你的良心让狗吃了?!”
“好啦好啦,谢谢你顾女侠出手相救,要不要我以身相许啊?”
“免了吧。”顾屿凌往椅背上一靠,“我早就说过,智者不入爱河。我还有我的天下要打呢。你的肉体,还是留给其他瞎了眼的人吧。”
“嘿!这话说的,怎么看上我的就是瞎了眼呢!从小到大追我的人加起来,起码有一个加强营,这还不算那些入了敬老院的,没上幼儿园的呢!”
“得了得了,不跟你胡扯了。我没吃饱,再来个提拉米苏吧。”顾屿凌咂了咂嘴。
“都吃这么多了还没吃饱啊!”
“今天跑了一天,累死我了,午饭都没顾上吃。”
“不知道你是刑警的话,看你这吃相,还以为你是在工地搬砖的呢。”丁玲摇了摇头,还是叫过服务员,点了一份提拉米斯,想了想又给自己加了一份杨枝甘露配香草冰淇淋球。
“还在忙焦尸案?有什么头绪吗?说说呗。”丁玲好奇宝宝上身。
顾屿凌吃了一大口蛋糕,含着勺子白了她一眼,没有说话。
丁玲不屑地摆摆手:
“你放心,杂志社最近交给我的任务都是娱乐圈相关的。我就是出于姐妹情谊,关心你一下,闲聊的。绝对不会把你说的透露出去的。退一万步讲,将来哪一天,我要是真的缺素材了,也会事先跟你说清楚,不会害你的。”
“这还差不多。”顾屿凌点点头,顿了一下说,“有人来认尸了,说那具焦尸是一个叫谢雨蒙的护士。”
“谢雨蒙?”丁玲皱了皱眉,“这个名字怎么有点儿耳熟?”
顾屿凌拿着勺子的手停在半空:
“你认识?”
“反正耳熟,肯定在哪里听过。在哪儿听过呢?”丁玲手指在桌上敲着,咬着下嘴唇,在脑子里使劲搜索着,忽然,她用力拍了一下桌面,盘子碟子、刀子叉子集体向上跳了一下,发出清脆的撞击声。
“我想起来了!”她兴奋地说,“之前有一个叫李佳珍的女人来过我们杂志社,是我负责接待和采访的。她说她的儿子因为肠胃炎在嘉木医院住院,突发心脏病,因为当时的值班护士玩忽职守,抢救不及时死掉了。她希望我们能写一篇文章,引导舆论,谴责杀人凶手。我记得,她说的那个护士的名字,就叫谢雨蒙。”
“后来呢?”
“我给她做了几次采访,了解了一些情况。那个护士当时离开岗位去上厕所确实不妥当,但是,人有三急,又是三更半夜的,谁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寸,发生这样的事。而且另外一个护士很快到位了,没有超过急救时间的规定,更何况医院已经处理了相关人员。我跟她说,没有办法帮她。”
“最近这个李佳珍还去找过你吗?”
“说到这个,我也觉得有点儿奇怪。”丁玲皱眉,“我拒绝她之后,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。不过,前几天,她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,说她找到了新证据,可以证明谢雨蒙有罪。我约她第二天到杂志社见面,但是她没有出现。我给她打了两个电话,也没人接。正好主编还给我分配了一个急活儿,我就赶紧忙去了。后来,她再也没有联系过我。”
“那天的确切日期,你还记得吗?”
“你等一下。”丁玲打开手机,翻了翻通话记录,然后乐了,她看到了李佳珍名字下面,正好是顾屿凌,“还真巧。我和李佳珍约好见面的那天,就是你们发现焦尸的那天。我记得,她放我鸽子之后,我就给你打了电话,约你到‘一醉方休’。你说有案子,就把我电话给挂了。”
“还真是巧啊。”顾屿凌若有所思。
她的眼睛不觉微微眯了起来,像是一只猫,发现了隐匿的猎物。
和丁玲告别,走出“食可温”餐馆的时候,顾屿凌无意间抬头,看到半天里有一弯月亮罩在云里,发出融融的,模糊的光,距离很近,似乎触手可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