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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报案人家里出来,江铠和顾屿凌回到车上。
顾屿凌还是那样眼睛垂着看鼻尖,沉默得异乎寻常。
“怎么了?”江铠问,“是不是胡思乱想,觉得郑晓东和谢雨蒙出事是因为你的计划,所以把责任揽上身?”
顾屿凌的脸上浮出一抹浅淡的笑。
“我像一个那么有圣母心的人吗?我只不过有两件事觉得不甘心。”
“哪两件事?说来听听。”
“第一就是反应还不够快,做事还不够果断,白白耽误了一些时间,我要是早点儿想到这个办法,说不定谢雨蒙的脑子还清醒着,她会按照计划出来自首,我们也够证据直接逮捕郑晓东。那样的话,就不会有第二个遗憾了——”
“所以第二个遗憾是?”
顾屿凌顿了一下,牙缝里狠狠地迸出几个字:“让郑晓东这么容易就死了,没能亲自审问他,把他脸上的面具给一张张揭下来!”
江铠笑着摇了摇头:
“郑晓东要是能听得见你刚刚说的话,估计要庆幸自己死得其时了。”
“可是铠哥,你觉不觉得有点儿奇怪,郑晓东和谢雨蒙,一个身材高大,一个身材娇小,两个人身形和力量的差距应该不小,谢雨蒙连李佳珍都对付不了,是怎么制服穷凶极恶的郑晓东的?而且,从现场情况来看,应该是郑晓东倒在屋子里,谢雨蒙趁机会逃出去,在楼梯上一脚踩空了,摔下去的。所以,在屋子里的打斗,是谢雨蒙赢了郑晓东。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事呢?”
“这一点我也觉得奇怪。现在谢雨蒙伤得严重,我想也只有等法医的尸检报告和法证的检验结果出来了。”
沉默了几秒,顾屿凌轻轻吁出一口气,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个问题:
“明知道前面是一条不归路,为什么人还要抱着侥幸心理铤而走险呢?”
江铠轻笑了一声,似乎这是个无奈但又好笑的问题:
“我刚开始做刑警的时候,也问过同样的问题。这世界上,每一天,甚至每一分钟、每一秒都有人作奸犯科,图什么呢?后来我想明白了,答案很简单,说穿了无非是两个字——欲望。各种各样循正常手段无法达成,或者无法立刻满足的欲望。为钱、为情、为色、为权势。”
顾屿凌默然,现在,连她自己都觉得刚刚的问题多少有些幼稚可笑。
万事万物,负阴而抱阳,有正就有邪,正是因为有罪恶才需要像他们这样的守护者。
车窗外,有沙沙的声音传来,起了很大的风,像是旷野里席天幕地着卷过。风吹落墙上水泥块上的小沙粒,发出细小的窸窸窣窣的声音。
***
谢雨蒙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。
她梦见了自己和郑晓东的第一次见面,在内科VIp病房。
“啊,对不起对不起。”谢雨蒙举着针头连连道歉,输液的针头扎了第二次了,还是没有找准血管。
也难怪她如此心不在焉,这两天网络购物节,她一时没忍住,把工资全部都花光了,偏偏这个时候,房东又来催缴房租,还扬言说,再拖欠下去,就要把她的东西全部扔出去。
不管怎么样,绝对不能开口问家里要钱了!
谢雨蒙暗暗下了决心。上一次也是为了一条裙子,硬着头皮跟家里要了一千块钱,被爸妈数落了一个小时,反复强调的只有两句话:咱家供你上学不容易……吃不穷穿不穷,计划不到就受穷……
谢雨蒙耳朵已经听得起了茧。
真是福无双至,祸不单行,现在还得罪了VIp病房的病人。按照以往的经验,住在这种病房的人,不少都因为经济条件好一点,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,动不动就给脸色瞧,一言不合就说要投诉。
一张投诉单过去,这个月的奖金就又泡汤了。谢雨蒙想着,眼睛里的神色近乎于绝望了。
“没关系,是我自己的血管细不好找,跟你没关系。”郑晓东温柔地安慰她。
谢雨蒙心里一暖,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更委屈了,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,停也停不住。
“怎么办呢?”郑晓东苦恼地揉了揉前额,“我最不喜欢看小姑娘哭了,本来漂漂亮亮的,一哭五官都皱在一起了,跟核桃似的。”
谢雨蒙听了,赶紧憋住泪。
郑晓东笑了笑:“不过,你怎么连哭都这么好看呢?”
这句话,把谢雨蒙也给逗笑了。最后的结果就是,郑晓东借给她一笔钱,解她燃眉之急,当然,这笔钱到最后也没有还过。
后来的剧情就简单俗套了,郑晓东出院后找各种理由请她出去吃饭、看电影、逛街,就像所有热恋中的情侣一样。
从一开始,谢雨蒙就知道郑晓东是有老婆的,她们甚至还在医院里碰过面。现在想起来,潜意识里,她清楚郑晓东不可能为了她放弃在陆丰集团的一切。
但她的心里还有一丝丝幻想,这一丝幻想像是麻醉剂一样,让她一遍又一遍重复郑晓东的话给自己洗脑:
“雨蒙,我和我老婆已经没有感情了。我爱的人是你,我会尽快离开她,我们在一起,我会给你幸福的。”
如果不是李佳珍纠缠不休,后面的事就都不会发生,那么,她和郑晓东,会不会还是一样很幸福地在一起……
那天她值夜班,郑晓东说,很想她,必须马上见到她。想着夜深人静,病房里的病人情况都很稳定,就算有什么事情,有苏婕在,应该可以应付,再加上她也有点儿想见他,就答应了。
车停在医院的后巷,车身在剧烈晃动了一阵之后,终于恢复了平静。谢雨蒙从放倒的座椅上起身,整理好衣服,她惦记着值班的事儿,不敢逗留,临下车前,郑晓东还塞给她一个信封,鼓鼓的,说让她买点儿喜欢的东西。
谢雨蒙拿着钱,开心地往回走,谁知道刚进内科病区,就听到了李佳珍呼天抢地的哭声。
此刻,那声音居然格外清晰地在耳边响起,她惊恐万状,死死闭着眼睛。
不,这是个梦!只要我不睁开眼睛,这就只是一个梦!下一秒,这一切就都过去了。
谢雨蒙的固执似乎真的有了作用,李佳珍的哭声越来越微弱,直到完全消失听不到了。
谢雨蒙感觉自己的上下眼皮像是被人用胶水粘在一起,死沉死沉的,终于她用力将眼睛掀开一个小缝隙,眼前像是有一团雾,视线模糊着,什么也看不清楚。
迷迷糊糊中,她只听到有人在说话:
“病人醒了,快去通知医生和重案组的警官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