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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子珊还记得,那天提着购物袋,站在商场里,心里的感觉说不出的复杂:
“上衣加裙子,六万多呢!”她皱眉,态度坚决地说,“不行!亚明,咱们去退掉吧,太贵了!我心疼。”
“心疼什么!你配得上!”程亚明搂住妻子的肩膀,“这是我和儿子合资给你买的礼物。我的钱是代表厂里参加全国职工技能大赛得了一等奖,厂里给我的奖金。儿子的钱,是奖学金和他自己做兼职挣的。你作为咱家的最高领导,只管笑纳就好了。楠楠说了,这次资金有限,没办法才找我融资,以后等他出息了,独资给你买更好的!”
赵子珊笑了,攥紧了手里的购物袋绳子,脑子里想起了身边的朋友和同事常对她说的那句话:子珊,你真是命好。
赵子珊恍了恍神,手在粗花呢上摩挲了几下。
自从程楠离开之后,赵子珊就没有再穿过这套衣服,只是想儿子实在难熬的时候,才拿出来,在怀里抱着哭一会儿。几年前,程亚明也离开了自己,这套衣服就被她彻底的封存,放到了衣柜的最深处,直到今天,才重新拿出来穿上。
赵子珊的手抚摸过衣料的纹理,唇边浮起一抹心酸又幸福的笑。
她拿起桌上放着的一条细细的金链子,正准备戴上的时候——
有人敲门。
赵子珊将金链子攥在手里,打开门,她看到顾屿凌和江铠站在门口,神色复杂。
江铠看到她的时候,心里暗自打了个咯噔:才几个小时不见,时间却像是在赵子珊身上施了个魔法似的,让她变成了一个矛盾的统一体——
外表看上去像是时光倒流了一样,但她整个人的眼神和气韵,却又像是苍老了几岁。
赵子珊勾了勾唇角,就像平时一样,泰然自若地跟他打了声招呼。
江铠顿了一下:“赵女士,我们想请你到会议室去……”
话还没有说完,赵子珊抬手示意他:“没问题,请两位稍等。”
接着,她返回到镜子前,将手里的金链子端端正正地戴到了脖子上,整理了一下,走到门口对江铠和顾屿凌说:
“好了,两位警官,我们走吧。”
走廊里顶灯照射下来,在三个人的身后拉开长长的影子。赵子珊的胸前,金链子下端的吊坠反射着光,一闪一闪的。
顾屿凌忍不住多看了两眼,她发现,这个吊坠其实是一个长方形的相框,相框里有一张缩小了的照片。那是个斯文清秀的男孩,微笑地看着镜头,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对未来的憧憬。
***
会议室里,江铠和顾屿凌看着对面的赵子珊,她神色如常,平静得就好像平时在这里开员工例会一样。
“江警官,顾警官,你们有什么想问的,尽管开口吧。我会把你们想知道的,都告诉你们。”
顾屿凌的目光又在她胸前的相框吊坠上停留了几眼:
“赵女士,照片里的那个男孩,就是你的儿子程楠吧。”
听到儿子的名字,赵子珊神色微变,苍白的嘴唇翕动了两下,点了点头,右手拇指在吊坠上摩挲了一遍又一遍。
“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吴优跟程楠的死有关系的?”
赵子珊的唇角浮出一丝极浅淡的笑,她抬眼,迎着顾屿凌的目光:
“顾警官,你们辛苦这么久了,我想,我们可以节省一些时间,直奔主题。”赵子珊轻轻吁出一口气,“吴优是我杀死的。”
意料当中的答案,却还是让江铠和顾屿凌的心底震动了一下。
“既然这样,赵女士,那就请你讲述一下你杀死吴优的经过吧。”
江铠的话音还没落,赵子珊的手机铃声突然大作,她将手机举起来,询问的目光看向两位警官。
江铠示意她可以接听:“用免提。”
赵子珊按下接听键,服务员惊慌失措的声音从手机的扬声器里传了出来:
“赵经理,您赶紧到三楼的套房来一下吧!那个伴郎他……他……”
电话那边,服务员的声音在发抖,舌头打结,语无伦次。
“别着急,你慢点儿说,伴郎怎么了?”
“他,他倒在地上……死了!”
霍的一声!
江铠站起身来,箭一样向门口射去。顾屿凌坐在椅子上没有动,眼睛死死地盯着赵子珊。
赵子珊的唇角向上勾了勾,迎着顾屿凌的目光,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。
***
江铠到达三楼的时候,门口站着惊恐万状的保洁和服务员。
他让两人继续在门口守着,以备一会儿问话,自己进入屋内,看清现场的情形之后,江铠就已经知道许景琛应该是中毒死亡。
桌上放着一份吃了一半的番茄牛肉烩饭,许景琛倒毙在地上,嘴边有呕吐物。
可能因为死前剧烈挣扎过,手边的地毯被抓得皱起,还带倒了不远处的挂衣架。他的口唇、皮肤黏膜呈鲜红色,凑近一些,还可以闻到嘴巴里有苦杏仁味儿飘出,应该是氰化物中毒。
“你们是怎么发现死者的?”他看向还在瑟瑟发抖的保洁和服务员。
“是她先发现的。”服务员指指保洁。
保洁点点头,说话的时候,上下牙关猛磕:
“我来做房间卫生,打开房门一看,发现客人倒在地上,我害怕,就赶紧去找了负责三楼的服务员。”
“我过来看了一眼,知道出了事,马上给赵经理打了电话,然后你就过来了。”服务员接过话说。
“这期间,你们一直都在这儿?有没有离开过?或者看到什么可疑的人?”
服务员摇摇头:“没看到。我俩也没有再进屋去,一直站在门口守着。新郎出事之后,酒店就给我们做了培训,我们知道不能破坏现场。”
“做得很好。”江铠点点头,指了指房间里面,问服务员,“桌上的那份饭,是客人点餐之后,你送来的吗?”
“不是。”服务员否认,“我今天没有给这个房间的客人送过吃的。”
江铠思考了几秒钟,然后吩咐服务员:
“请你帮我把领班和厨师长找来,从现在开始,除了我和我的同事之外,不允许任何人再进入这个房间。”
***
海水一寸一寸漫上来,从脚踝,到小腿,到腰间,到肩膀,直到……
脚下忽然一空,像是从海底伸上来一只无形的手,攥住她的脚踝,将她整个人往下拽……
她顺从地舒展开身体。
她不想挣扎。
水从喉咙进入胃里,接着呛进肺部,剧烈的撕裂感和烧灼感让她本能地挣扎了两下。好在很快,这种感觉就消失了,取而代之地是头晕目眩,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。
太好了,她用残存的一点意识不断重复着:
终于可以结束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