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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吴优的父亲吴达生知道你和程楠之间的关系吗?”江铠问。
顾屿凌装作低头记录,不经意间抬头,目光从赵子珊的脸上快速地一带而过:赵子珊的脸上竟有一丝松了一口气的轻松神色。
虽然这种如释重负的放松只是一瞬间的轻微变化,但仍然被她尽收眼底。
“他没问过,我没说过。”
赵子珊的回答,让江铠的眉头皱了一下:
“赵经理,你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。”
赵子珊的嘴角弯起一抹很浅的弧度:
“江警官,我说过,知无不言。从吴达生来到德门岛,到他自杀,我和他之间的所有对话当中,从来就没有出现过‘程楠’这两个字,这就是我能告诉你的。至于,他心里知不知道我的身份——”
赵子珊顿了一下,眼神陡然间变得阴恻恻的:
“那你只有找个能招魂的大仙,把他从地狱里叫上来,让他自己跟你说了。”
***
赵子珊没有说谎。
她第一次见到吴达生确实就是这一次在德门岛的婚礼上,然而她不知道的是,程楠出事的时候,在青城大学的校园里,他们就曾经有过一面之缘。
这当然怪不得她,因为当时她已经浑身瘫软,哭得不省人事,被人搀扶着,从吴达生的面前走过。
所以,严格意义上说,这一面只是吴达生看到了她。
这一面对吴达生的冲击力很强,他直观地感受到了自己儿子的恶行,给别人造成的伤害和痛苦。而赵子珊那张被丧子之痛折磨到扭曲变形的脸,也因此印在了他的心里。
在赵子珊原本的计划里,吴达生也是她的复仇目标,然而周三她到码头去接新郎新娘和他们亲人上岛时,却意外地发现,只有雷艺的妈妈和妹妹,吴优那边竟然一个亲人都没跟来。
“我母亲得了急病,已经去世了。我父亲……”吴优顿了顿,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厌恶,“他星期五早上到。”
看来这几年,吴优家里也并不是事事称心,赵子珊的心里泛起一丝快意和安慰:
如果这世上真有老天,起码老天不算是全瞎。
周五一大早,赵子珊就到码头去接吴达生。作为新郎的父亲,身份尊贵,由酒店经理亲自去接,当然是师出有名,不会引起任何人的猜疑。
见面自我介绍之后,赵子珊面带微笑,向吴达生伸出了手:
“吴老先生,我代表城堡酒店,欢迎您的到来。”
话刚说完,赵子珊的心里就打了个咯噔。
她看到吴达生的眸子一下子收紧了,嘴唇微微翕动了两下,迟疑了几秒钟才回过神来,和她握了手。
但计划马上就要开始,赵子珊已经顾不得想太多,更何况,在这之后吴达生对自己的态度也并没有什么异样。
***
再跟吴达生有交流,就是在当晚的单身派对时间了。
宾客和服务人员都集中在宴会厅,赵子珊在三楼的走廊里来回地走,她需要在计划实施之前再实地推演几遍。
此时,吴达生套房的门打开,两人面对面,碰了个正着。
赵子珊看到,吴达生和自己目光交接的时候,又明显地怔愣了一下。她心里忽然泛起隐隐的不安,表面上却不表露出来,反而更加热情地打着招呼:
“吴老先生,宴会厅里正热闹呢,您怎么没去看看?”
吴达生回神,笑着摇摇头:“都是年轻人喜欢的东西,我就不去凑热闹了。”
说完,他忍不住抬眼,又打量了赵子珊一下:
“赵经理,您在来德门岛之前,在哪里生活呢?我总觉得您有点儿眼熟,像是曾经在哪里见过的一样。”
赵子珊感觉自己的身体明显震了一下,她努力静了静气,表现得泰然自若:
“是吗?我之前在京市的一家医院做护士,吴老先生之前也在京市生活过?”
“没有没有。”吴达生摆摆手,脸上忽然泛出一丝夹杂着心酸的笑,“不过,吴优小的时候,我们一家三口倒是一起去京市旅行过。那时候吴优,大概这么高吧——”
他伸手比划着:
“后来我一直瞎忙,也就没有再一起出去过,一转眼,吴优大了,我妻子去世了,我也老了。”
赵子珊看到,吴达生的眼角有晶莹的东西一闪。
“对了,赵经理,你的家人呢?也在这岛上吗?”
听他问起家人,赵子珊心里刚刚腾起的一点同情心,一下子荡然无存:
“不,”她看着他,“我的丈夫和儿子,也已经去世了。”
“对不起,赵经理,我不该问。”吴达生自悔莽撞,连忙道歉。
“没关系,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。”赵子珊朝他牵牵嘴角,“吴老先生,我要到厨房去看看夜宵准备得怎么样了,您有什么需要,随时吩咐我。”
“好好好,不打扰你工作了。”
赵子珊朝电梯走去,吴达生站在门口,望着她的背影,皱皱眉,神色复杂。
***
两人的第三次见面,是在吴优被杀之后。
赵子珊记得很清楚,和之前见面时的彬彬有礼相比,这一次的吴达生算得上是判若两人。
他没有敲门,而是直接拉开了她办公室的门,走进来的时候,脚下似乎还踉跄了几步。
赵子珊并没有像平时接待访客一样起身迎接,而是端坐在办公桌前,目光平静地看着吴达生苍白的脸。
办公桌下,她的手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……
吴达生死死地盯着她,喉咙上下翻滚,嘴唇翕动了几下,终于发出了沙哑的声音,艰难地问了一句:
“赵经理,你的儿子,是怎么死的?”
赵子珊冷笑了一声,眼底掠过一丝讥诮,似乎听到了有生以来最可笑的问题:
“我的儿子,上大学的时候,被坏人害死了。”
吴达生如遭雷噬,脸上的块肉不受控制地痉挛着,喉头滚了一下,胸口起伏得厉害,踉踉跄跄连退了好几步。
他的嘴唇嗫嚅着,发不出声音,垂着头,只有口型在不断地重复着三个字“对不起”,然后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她的办公室。
房间里死一般地沉寂,许久,赵子珊听到了自己的笑声,陌生得像是另一个人发出来的,快意而又苍凉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