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抬起头对上施正霖的视线后,苏锦绣觉得有那么点儿小心虚,美色误人。
“在胶州的时候,这两年收到大哥的来信里,总见他提起嫂嫂你。”施正烨的声音很温和,缓缓的,很容易就能拉近距离,“他说你是个侠肝义胆的女子,我还在想,什么样的女子能让大哥用侠肝义胆来称作,今日一见,果真不同。”
苏锦绣不由看向依旧站在窗边的施正霖,他是这么形容自己的?
“过去大哥与我书信往来,从不曾见他提起过别的女子。”施正烨微顿了顿,想起了什么,眼角笑意甚浓,令人如沐春风般,“上次娘去胶州看我,说起的,也是嫂嫂吧?”
施夫人上回去胶州还是两年多前,那会儿她只知道秋闱那回苏锦绣救了儿子,单是这件事,前去胶州的时候就和小儿子来回翻说了好几遍,更别说这回去接他回来,沿途更是没少说,施正烨虽没见到人,就已经对苏锦绣有了颇深的印象。
这么个夸法,苏锦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,她朝施正霖再度看了眼,心中一起意,笑眯眯看着施正烨:“他还说了我什么?”
施正烨微笑看着她:“不如我将书信给你看?”
“好哇。”苏锦绣大大方方的应了下来,又巧妙着将话题从夸奖自己扭转了过去,“你们今天是专程来看郡主出嫁的?”
“正烨回来快两个月,今日是第一回出门。”
施正霖说的轻描淡写,苏锦绣却能想象得到从胶州到这儿,舟车劳顿后,施正烨的身体状况肯定不好,否则他回上都城后已经过了两个多月,早该带他出来走走了。
于是苏锦绣利落起身:“那别在茶楼里坐着,这边离东市近,我们可以去逛逛。”
施正霖点点头,看着苏锦绣带冬罄出了厢房。
“大哥,嫂子怎么先下去了?”
施正霖转过身,竹官推了轮椅过来,他扶施正烨坐上去,眼底多了一抹笑意:“她有些紧张,让她先下去缓缓就好。”
施正烨随即明白过来他的意思,笑了:“嫂嫂果真是与众不同。”适才问他时那俏皮狡黠样,对上大哥这样的性子,也是般配。
“嗯。”施正霖没有否认,纵使她在别人眼中是普通的,在他心里也是与众不同。
下楼后,施正烨看到苏锦绣等在门口,双手缚在背后站在台阶上,另一只脚半悬着,脚后跟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台阶,侧颜瞧着,好不惬意。
等他喊了声嫂嫂,她的神情里微不可见闪过一抹羞意,看过来时又有些刻意的避开了大哥只看他。
确实是紧张了。
“让冬罄推吧,前面的路有一段稍颠簸些。”
见他们出来,苏锦绣让冬罄去推轮椅,小丫头从刚才到现在,这着迷劲儿,由她推着,叽叽喳喳一路都不会无趣。
竹官侧身,冬罄推的很小心,她就是个万事通,东西市集哪里好玩哪里有好吃的都知道,而施正烨又没有少爷架子,好脾气的样子,让人卸下心防,这丫头的话就更多了。
今天赶上郡主出嫁,人都拥在城门口那儿还没回来,东市这儿也不会太拥挤,挨着路边过去,苏锦绣和施正霖走在外侧,冬罄推着轮椅走在内侧,施正烨听冬罄说着趣事,偶尔附和,那神情,若非这轮椅和显而易见的病容,苏锦绣怎么都不会拿他当一个病人看待。
不知说了什么,前面冬罄推快了些,苏锦绣和施正霖便落后了几步,看着他们在前面的一个面具摊前停了下来。
施正烨挑了个猴儿面具,回头看他们,抬手扬了下:“嫂嫂要不要买一个。”
苏锦绣对这些没什么兴趣,不过陪他出来逛,总是要迎他的兴致,遂道:“好啊。”
苏锦绣笑着往那架子看去,正要下手,另一只手快她一步,从那架子上挑了个斑虎面具下来,转身,施正霖拿着这面具道:“这不错。”
苏锦绣一怔。
“没想到大哥喜欢这样的。”施正烨抬头问那摊主,“可还有猴儿的?”
一下卖出了两个,摊主瞧着这几个人衣着不俗,便可劲儿推荐起来:“就一个,要不这个如何,卖的比猴儿好,戴起来也比猴儿有气势。”
施正烨笑着摇头:“一个就够了。”
付过钱后,前面再过去就是个大水池,以往入夏后这儿会开荷花,如今这月份荷花已谢,水面上飘着的都是荷叶,荷叶底下有数条锦鲤在游来游去,冬罄买了个馒头,掰碎了往水池里喂,鱼儿扎堆朝她这儿拥,场面十分壮观。
苏锦绣就站在不远,看施正烨脸上的笑意,没有丝毫的阴霾,周身都是阳光。
“我觉得你弟弟像施夫人。”很乐观,又很温暖,叫人不由自主的会想亲近,在他身上半点没有久病缠身的苦难,他活的很快乐。
苏锦绣见过许多生病的人,纵使受了点小伤,有时也容易生出恼意来,这么多年在药罐子里泡大又是什么样的感觉,即便是没有感受也能想象得到不容易。
“他说自己能活到现在,已经是老天爷的恩赐。”
短短一句话,苏锦绣若非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,实在是不会想到他从出生开始就比别人多了万分的艰难,才活到了现在。
苏锦绣不知道为何前世施家没有把他接回来,这不重要,重要的是,回到上都城后,他的身体状况能不能更好转一些。
之前她已经打听到了林大夫在何处,相信用不了多久,他就会回来。
逛了一会儿后东市这儿人越来越多,看样子送嫁的队伍已经出城了,没有热闹可看,人们便散了。
施正烨的身体状况并不能在外面呆很久,买了些东市有名的吃食后,先送他上了马车。
施正霖转身看她:“小阁落成后,还差了题字。”
“那不是你做主就好了。”苏锦绣这手字写的也没他好看。
“好。”施正霖轻笑,“那你好好呆在家里。”
“……”
他没有接着往下说,只这么看了她一会儿,等他上了马车之后,苏锦绣的脸颊开始透红。
他接下去的话仿佛是要说,等我来娶你。
目送他们马车离开后,苏锦绣跳上马车,坐下时,在垫子上摸到了个面具,拿起来一看,是施正霖之前拿的斑虎面具。
还微红的脸上浮了一抹笑意,他还记得这个。
“小姐,我觉得二少爷比未来姑爷还要俊啊。”冬罄坐上马车,脸上那着迷劲儿还没退下去,止不住的夸,“脾气也好,说话也温柔,小姐……”
“犯什么花痴。”苏锦绣回过神来,笑拍了下她的额头。
冬罄嘟囔着摸了摸:“本来就是啊,他可比小姐温柔多了。”
“那送你去照顾他?”
“那可不行,我是小姐您的人。”冬罄立马挨了过来,笑嘻嘻夸道,“小姐才是最好的,姑爷也好。”
苏锦绣哭笑不得。
回到了苏府后,如沁轩内,苏锦绣将斑虎面具交给了清竹,清竹愣了愣,这不是三年前小姐去救姑爷时戴着的么,当时可扔了的啊。
正要问,苏锦绣已经出门去芳泽院了,清竹扭头看冬罄:“这是哪儿来的?”
“刚刚才东市,姑爷买给小姐的。”
“这样啊,我去放起来。”清竹笑了,见冬罄脸红扑扑的,便问,“今天你陪小姐出去,可看到送嫁的队伍了?”
“看到了,都瞧不见头尾,全是人,后来还遇到了姑爷和施家二少爷,我告诉你啊…”后头的声音越来越轻,直接成了悄悄话。
……
到了芳泽院,宋氏正吩咐如墨办事,见她进来,将手上的册子交给如墨:“就按这上面的去买,早些买回来。”
如墨出去后,苏锦绣翻了下桌上的礼单,抬头看宋氏:“外祖父送来的?”
“正好你外祖父在,也能看着你出嫁,这些除了是你外祖父准备的,还有你两个舅舅,我都记上了,到时候放到嫁妆里去。”
“这有点多啊。”苏锦绣嘟囔着,恍然想起上辈子,她出嫁的时候娘已经过世,宋家也不如当年,大舅母和二舅母身体都不好,大哥和三哥那时守在关北门,她出嫁那天,只有二哥和四哥来了。
“那都是他们对你的心意。”宋氏笑了,“你不是一直嚷着,你外祖父是你的后盾。”
苏锦绣鼻头微酸,吸了一口气挽住她的胳膊撒娇:“那可不,爹和娘都是我的后盾,将来我受了欺负,你们都是要给我做主的,外祖父就更不用说了,谁敢欺负他的外孙女啊!”
“就你还被人欺负!”宋氏掐了她一下,“你不欺负人我就阿弥陀佛了,到了施家可不能再这样,施夫人纵使再好相处,你也得把这性子收一收。”
“娘,有您这么埋汰自己女儿的么,我这还没嫁呢。”苏锦绣不乐意了,见烨哥儿一直想翻过小木栏出来,走过去把他抱了起来,委屈的看着他,“阿衍啊,你可听见了,你要记住姐姐的好,等你长大了要护着我。”
烨哥儿搂住她的脖子啵了她一口,还不会喊姐姐,只奶声奶气叫了声么么。
苏锦绣乐了,在他脸上亲了一口,烨哥儿高兴的又在她脸颊上啵了一下,笑的特别高兴。
“不亏是我弟弟。”苏锦绣将他放下,他才刚刚学步,蹒跚着朝苏锦绣走来,一下抱住了她的腿,搂的可紧了。
于是苏锦绣又将他抱了起来。
宋氏看这姐弟俩你亲我,我亲你都不亦乐乎,笑着摇头:“你学步早,开口的晚,他倒是开口早。”
苏锦绣轻轻勾了下他的鼻子,笑了:“说不定你是读书的料,那外祖父可要失望喽。”
烨哥儿哪懂这些,见苏锦绣不和他玩了,还抬起肉肉手朝她脸上摸去,苏锦绣望着他天真的笑脸,眼眶微润,这一刻真的是感谢上苍。
都还好好的。
转过身,宋氏正在收拾衣物,苏锦绣抱着烨哥儿放到自己怀里:“娘,这几日我想跟您睡。”
宋氏微怔,眼神温和:“好。”
苏锦绣连着赖在芳泽院里七八日,有几个晚上,烨哥儿也来凑热闹,苏锦绣太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感觉,初十这天,夜半时,她忽然就这么哭醒了。
宋氏本来这几天睡的就浅,女儿要嫁人了,当娘的睡不踏实,心里总惦记着。
所以苏锦绣一有动静她就醒了,掀开帷帐让如墨点灯,被窝中,苏锦绣泪流满面靠到她怀里,啜泣着:“娘,我做噩梦了,我梦到你生弟弟的时候难产。”
“傻孩子。”宋氏一下一下抚着她的长发,见她半梦半醒的在哭,失笑,“我不是好好的么。”
“娘,我还梦见他总对我冷冰冰的,不理我。”苏锦绣靠着她,娘身上的味道她很熟悉,很小的时候她怕打雷,娘就是这样抱着她,一整夜的搂着她。
想着也许是她太紧张了,快出嫁的姑娘,想到往后的生活总是会有些茫然,宋氏耐心着安抚:“他为什么对你冷冰冰的,你们吵架了?”
苏锦绣轻揪了衣服:“我求圣旨,不让他纳妾。”
宋氏低头看她,哭的眼眶红红的,大抵是梦里伤心的很,宋氏轻声道:“那你为什么不亲口和他说,要去求圣旨呢。”
苏锦绣没有吭声。
“夫妻之间讲求的是信任,他信任你,你也信任他,这样两个人才能心无间隙的生活在一起,倘若连夫妻之间都相互猜忌,那岂不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。”宋氏轻轻拍着她的后背,“我嫁给你爹的时候,你祖母其实是很反对的,她想找一个温顺贤良的,我进门的时候却什么都不会,还经常做错事,外头都说你爹娶了个悍妇,家事做不好,出去打架倒是有一手,当时你已经六岁了,还有人怂恿你爹纳妾,倘若我反对,那我这就犯了七出,没给你爹生个儿子,还拦着不让苏家有香火。”
“这些你爹都挡下来了,当初生你的时候娘的身子骨折损不小,你爹担心我再怀孩子的话还会出事,所以一直不愿意再生。”
苏锦绣不由抱紧了她,关阿婆都说了,娘身体虽好,生孩子却每每凶险,容易大出血,即便是烨哥儿是个姑娘,她和爹一样,不会让娘再去冒险。
“我相信你爹,你爹他也当得起我的信任,蓁蓁,你要记住,夫妻之间有什么事都不能憋着,要摊开来说,不论好坏,你们是夫妻,就是要一起去承担,而不是让外人左右了情绪。”
“那如果,他当不起我的信任呢。”
宋氏没有为她做这个假设,而是拿了自己为例子:“要是我与你爹夫妻离心,他做了让娘伤心的事,那等你长大出嫁,娘就与他和离。”
宋氏就是那样的脾气,现在看着温柔,骨子里还是刚烈的。
苏锦绣心想着,倘若刘莞儿是在娘怀身子之前与祖母合谋设计了爹,那当年的事便不会那样,可恰恰是娘怀有身孕后和爹分房时给了她们机会。
“娘,当初你把爹绑回宋府的时候,您心里想的是什么。”
宋氏笑了,半响才道:“我那时想着,绑回家看看,他要是愿意呢我就嫁给他,他要是不愿意我再放了他。”
苏锦绣的背后传来了梦呢喃声,紧接着,小肉手搭上了苏锦绣的后背,贴着她,睡姿十分的有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