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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五十六章
“哎哎,骑自行车的,你让你近的,给我站住。”
陈慕西骑着自行车到了公司厂院门口,正打算一路骑进去,却被门口的门卫喊住了。
陈慕西依言下了车子,就看到门卫室里走出一披着军大衣,嘴巴上叼着一根烟,显得有些流里流气的年轻人。
陈慕西心里正奇怪,什么时候换了人,以前门卫室是一位下岗工人在这的,年轻的门卫已经开口了:
“看你穿的跟个人似的,是来进货的吧?哪里的?叫什么名字?说清楚了才能进去,我们这儿可是大公司,不是随便谁都能进去的。”
年轻人歪歪扭扭的站着,晃着腿打量着陈慕西,边说道。
陈慕西眯了眯眼,把自行车停好,抬了下下巴,抱手看向年轻人问道,“你又是谁?新来的吧?来几天了?谁介绍你来的?”
“嘿!”年轻人冷的搓了搓手,说道,“你以为你是哪根葱?你问我是谁,我就要告诉你啊。
不过也不怕你知道,老子是厂长的小舅子,在这个地头上,我说一就没人敢说二。你要是想卖我们的三友收音机,和我说就成。”
陈慕西呵呵一笑,摸了摸下巴,说道,“有点意思,在这地头上我都不敢说,我说一没人敢说二。小兄弟你倒是有能耐,我猜猜啊,你是姓王吧?”
“呦呵,蒙的挺准呀!我是姓王,王河,看在你一下就蒙对我姓什么的份上,你要多少台收音机,包在我身上。”王河一拍陈慕西的肩说道。
说完又凑到陈慕西身边,低声说,“保准给你想象不到的内部进货价。”
“还有内部进货价?有多低?”陈慕西露出感兴趣的表情,问道。
“十块钱一台。”王河伸出手指说道。
一台收音机要卖四五十元,给销售商的价格,也是在三十块钱那个样子,这价格简直是在闹着玩,于是陈慕西惊讶的问道,“这么低?不会是说收音机有问题吧?”
王河嘿嘿笑了笑说,“也不算是什么大问题,就是有一点点小瑕疵而已,根本不影响使用,我们这么大的公司哪会卖有问题的收音机啊。”
陈慕西了解的点了点头,附和的说,“也对。”
“是这个理吧?你尽管放心就是了,我的身份不是已经和你说了?我可是厂长的小舅子,这公司就跟我自己的似的,怎么可能干那骗人的事?”王河朝陈慕西挤挤眼,一副你懂的表情说道。
陈慕西笑了一下,他昨天去过岳父家后,就想着今天和骆群英还有骆群英聚一聚,自己两年多没有回来,公司的事都是他们两人费心管理,自然不好直接把他们叫到自己家去,所以陈慕西一大早吃过饭后,骑着自行车直接来了公司,想着中午大家可以好好聚聚,谈谈这两年公司的事情,以及未来公司的发展等等。
可是,却是没想到,自己两年没有回来,公司竟然变成了样。
以前那个家庭负担重的下岗工人不在了,骆群英的小舅子年纪轻轻成了看大门的,这也还好。
可他竟然公然在门口拦人,态度不好不说,还就这么明目张胆的低价卖出有问题的收音机,这事儿可就大了。
王河看陈慕西没有说话,就撞了撞陈慕西,继续说道,“大哥你放心,我给你的收音机全是有合格证的,和其他的没有一点儿区别,价格还便宜,你想想,你拿回去和正常收音机卖一样的价格,你能赚多少?”
“现在武国生在不在厂里?”陈慕西没有接他的话,而是问道。
王河闻言,撇了一下嘴,说,“你说的是那个瘸子呀?早走了,听说走了快两年了。”
陈慕西皱眉,问道,“怎么走了?他不是厂里的技术骨干吗?”
“这有什么奇怪的,那家伙不知好歹的很,就他那身子骨,路都走不利索,给他个工作,他就该烧高香了,还不老实地夹着尾巴做人。
竟然动不动就对我姐夫指指点点,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,谁乐意甩他?”
王河哼了一声,很是不以为然的说道,言辞间犹带着一丝鄙夷。
陈慕西一时无语,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,武国生是他找来的人,因小时患过小儿麻痹,左脚有些问题,走路不太方便。
可是,除了身体上的一点小问题外,他对机器的热爱和熟悉,才是陈慕西决定用他的原因。
当初,三友收音机销量打开之后需要招一批工人,武国生就是其中一个来应聘的,不用任何指导,他用了最快的时间,轻松的就组装好了一台电视机,还有收音机,他用自己的能力得到了工作。
而接下来的接触中,陈慕西慢慢发现了他对机器的热爱,还有很多他个人的独到的见解。
武国生因为身体原因,在高考前体检这一关就没有通过,因此无缘大学校门,却依旧保持着队机器的喜欢,前些年经常碾转多个去废品站,去翻找废弃的收音机等电器,就是为了拆开研究,陈慕西知道后,很受感动。
许多时候,在武国生在身边走过时,同事或者路人或多或少地都会投以打量目光,他都是坦然处之,并未因身体的问题,而失去了生活的阳光,一直积极的生活着。
陈慕西欣赏他的为人,也欣赏他的生活态度,慢慢的接触中,成了不错的朋友。
这期间两人曾闲扯过关于电视,关于计算机,关于未来的等等事情,武国生开阔的见解,还有许多设想,都让陈慕西欣喜,在这一点上,武国生远胜于骆群英的保守想法。
只是却没想到,现在他竟然已经不在厂里了,这其中还有很大的可能是因为是和骆群英不和造成的。
“王河,你去把骆群英叫过来吧,就说陈慕西在这等他。”
陈慕西已经没了来时的好心情,连进办公楼的心思都没了,转身朝门卫室走,边对后边的王河说道。
听到名字,王河一惊,不相信的说,“怎么可能?陈慕西出国了,要到明年才会回来。”
陈慕西转身,问道,“你的意思是说现在我回来,就是不应该了?”
又仔细打量了一眼陈慕西的脸后,王河忙摆摆手说,“不不不,我不是这个意思,刚才我仔细看,没认出陈厂长,还别说,陈厂长你是越来越有派头了,和电视上看着变了太多,就跟换了个人一样。”
“别在这废话了,快去喊人吧。”陈慕西说道。
王河笑的有些僵,点头说,“行,这就去。”
其实,王河有心想解释一下刚才的事,可张张嘴,又不知道该解释些什么,只得闭了闭眼,去找姐夫骆群英了,想着让骆群英解决,他们是同学,又是合伙伙伴,关系近,会好说话一些。
陈慕西等了大概有十分钟,骆群英就急匆匆的赶过来了,大冬天的,脑门上却是一脑门子的汗,神情仿佛有些许慌张。
“慕西,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?怎么不提前说一声?我和群英也好去机场接你。”骆群英看到陈慕西,就笑着说道。
看起来十分亲切,完全是看到多年未见的好友该有的样子。
只是陈慕西却看到他不停抖动的小指,这是骆群英紧张时的习惯动作。
“我提前毕业了,想着回来给你们一个惊喜,现在看来好像让你只有惊没有什么喜。”陈慕西含笑看着骆群英,语带深意的说道。
骆群英一副没听懂的样子,挠了挠脸,对陈慕西招呼道,“慕西,你这么久没回来,先去我办公室坐坐,喝杯茶吧,有什么事儿慢慢说,老解也在呢,咱们三个可得好好聊聊。”
“是啊,是该好好聊聊了,那不如就先说说武国生武大哥怎么会离职?还有你小舅子怎么当了门卫,却又干着倒卖低价废收音机的事?这事影响对品牌影响有多大?好不容易把三友公司闯出知名度,现在这么做,是看路太平了,给自己的路上挖点坑?
我记得咱们开公司之前,就已经事先约定过,不把各自的亲属弄到咱们这里的公司来的。”也没废话,陈慕西直接就道。
“慕西,你这么激动做什么,我这也是为了咱们公司以后的发展,那些问题不大的收音机直接毁掉,实在是太浪费钱了,一大笔钱呢,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儿,我这也是为了公司以后好。”
骆群英对陈慕西一见面就质问语气,也有些火气。
“另外,说起往公司弄人,你把你大哥弄了个分公司的头头当着,这么高的职位,我们说什么了吗?如今我不过是让王河来看个大门,比起你来,根本就算不得什么。”骆群英毫不示弱,接着又说道。
陈慕西笑了笑,说:“看来,咱们一会儿是有的聊了。”
作者有话要说:o(n_n)o谢谢狻猊的雷哦
第一百五十七章
冬日的夜晚总是到来的格外的快,风声呼啸,陈慕西推着自行车走在街上,地上厚厚的积雪,让路灯的光都变得惨白了似的。
月暗星稀,透着寂寥的街上,只有陈慕西一个行人,除了肆虐的风声,安静的只剩下皮靴踩在结了冰的雪地上,发出的“咯吱咯吱”的声响。
陈慕西木然的走着,抬头向前看路时,心里忽然生出迷茫,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往哪里走,又能往哪里去。
在公司,陈慕西和解和平、骆群英三个人的会面并不愉快,甚至可说的上是糟糕透顶。
会面中,解和平和骆群英没了往日热闹的斗嘴,变成了一致阵地的伙伴人,你一言我一语配合默契,话说的也是头头是道,几乎没有陈慕西可以说话的间隙。
但意思也很好总结,就是陈慕西每年得到的分红太多,却又没有付出相应的劳动,而且陈慕西设定的许多规章制度太严苛,公司入不敷出等等。
对于两人的指责,陈慕西倒还好,他并不是听不进别人意见的人,只是等提及公司产品质量的问题时,才是三人真正闹掰的问题所在。
而紧接着,解和平和骆群英没有一点余地的,就直接提出散伙,还提出了分配方案,这让陈慕西实在是有些始料未及。
当初成立公司,本就是三人一时兴起成立的,解和平和骆群英没什么钱,所有投资全是陈慕西的钱,法人也是陈慕西,连后来贷款也是以陈慕西的名义去贷的,最开始的那个暑假,陈慕西是负责两人的吃住,还付有工资的。
最早的时候约定,骆群英负责技术方便,解和平主管销售,赚钱的话,因是陈慕西投的钱,陈慕西占大头,是其中的八成,骆群英和解和平一人一成,但不管赚不赚钱,每月都有工资,这也是陈慕西拉两人入伙时承诺好的。
后来销量好了,陈慕西投的钱全部回本后,要开始扩大规模,骆群英和解和平都投了一部分钱进去,还是陈慕西占大头,有百分之五十,剩余的他们两人平分。陈慕西是统筹管理整个公司各项事务的人,骆群英负责车间技术这一块,解和平是业务销售这方面。
等到了八二年,陈慕西出国,自然管不了公司的事,就把权利移交给了他们两人的手上。
这也是变成如今局面的开端。
从本身来讲,陈慕西喜欢的是建筑,想做好的也是这个,开厂办公司是想赚些钱,更多的是想尝试一下,看看自己行不行。
后来,又感觉朋友在一起干点事业,是一件很有意思,也很有意义的事。
说来,陈慕西曾听说过很多合伙做生意,不管是朋友还是亲人,很多都是最后闹了个分崩离析结局的。
只是,这些事终究只是听说,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,就总感觉不现实,那都是别人的事。
而对于办公司这件事,陈慕西更倾向的是和朋友一起,然后是才是赚钱。
一直以来,陈慕西从未真正缺过钱,去供销社的时候,除了肉,对其他也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。
生活没有缺衣少粮的危机,每月又有各种票证按时领着,还有每月几十块钱的补助,完全够一家人的花销。钱再多,没有票,许多东西还是买着麻烦。
所以,陈慕西对赚钱并不是特别热切。
然而如今的现实却是让陈慕西生生打脸,他更看着的友谊,在金钱面前,变得一文不值。
曾经听说的那些事迹,重新在他身上倾情上演。
他们三个嬉闹之下开办的公司,如今除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之外,独留了陈慕西去撑“三友”这个变的滑稽可笑的大旗。
公司的一堆事情倒也不算什么,陈慕西相信,自己花费些时日,都能一一解决,只是,被曾经的好友蒙骗背叛,心里的痛苦难受,却是陈慕西最难以忍受的。
一路上,陈慕西都紧紧的握着自行车车把,他一边为好友的背叛难受,一边又为自己的难过愤然。
毕竟,一个人可以伤害自己,他那可以伤害自己的权利,是自己赋予给他的,识人不清就是陈慕西对自己最大的无法原谅。
陈慕西心里如同冰火相撞,纷纷扰扰的情绪让他走了一路,还是没个清宁,等走到一个三叉路口时,陈慕西突然停住了脚步,顿了几秒钟后,陈慕西推车走了右边那条巷子。
“慕西?现在快九点了吧,电视剧都播完一集了,你怎么跑来了?”陈慕西刚进院子,从厕所出来的王淑英,透过屋里的灯光认出是陈慕西,惊讶的说道。
陈慕西把自行车停在墙边,活动了一下冻僵了的手,说道:“今天去公司了,有些忙,就回来的晚了,妈,我爸呢?”
王淑英听陈慕西声音有些哑,伸手摸了摸陈慕西的额头,担心的问,“没事吧?听你声音这是感冒了?”
陈慕西清了清嗓子后,才摇摇头说,“没事,是有些渴了,妈,咱们家还有吃的没?”
“大冬天的,有什么吃的也不能吃了,你去屋里等着,我给你擀点面条,下一碗汤面条给你吃,喝点汤正好暖暖身子,看你手凉的,快成冰块了,可别长冻疮才好。”王淑英拉过陈慕西的手,担忧的说道。
“英子,是慕西过来了?”这时,陈建翎打开了正屋屋门,背着手站在门槛处,朝外望着问道。
王淑英笑了一下,对陈慕西低声说道,“你别吭声,你爸眼神不好,咱们这黑灯瞎火的,他看不见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