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虞世安带她去的酒馆居然还是个熟地儿,正是她上辈子曾遇见过贾兰君和他的地方,也是那位十三娘的场子。
她现在是越来越感兴趣这位十三娘了,舞姬歌姬混到顶级了自然也可为官吏互相牵线,为文人士子互相引荐,甚至可以用一歌一舞让人成名,但混到十三娘这等让两个赫赫有名的富贵郎君为她打的头破血流,她还依旧可以不受丝毫影响营业的,恐怕只此一家了。
长安城里居然藏着这样一个神奇的美人,她还一直没有注意到,这真是一件憾事。
酒馆门帘被虞世安掀起,他努了努嘴,道:“我就不进去了。”
季凌霄伸手摸了他的手指一下,“你看,你的手这么冷,真不进去吗?”
虞世安握紧作为支撑的剑鞘,哼了一声,道:“我敢吗?我要是进去了,另一条腿也得被打断。”
“那你找个暖和的地方坐坐,好吗?”她声音温和,神情温柔,让人心里热乎乎的。
他乖巧的“嗯”了一声。
季凌霄转身朝酒馆内走去。
她已经好久未见这位战神、武安侯了,上一次见他的时候还是第一辈子,再世为人,恐怕他认不得了。
说起来,多亏了这位虞美人,才让她的风流名声不至于成为最大的笑话,有个比她更不堪的虞美人顶在前面,可为她吸引了不少火力。
这“虞美人”也不过是天下人为他取得一个诨号,他真名为虞南风。
门帘放下,酒馆里的光线暗了一些。
鹅黄色的纱帐被风拂起又落下,像是蝴蝶振翅欲飞。
她缓缓而行,穿过黄花与蝴蝶,穿过梅香与雪风。
水流的声音响起。
她朝那里走去,纱帐层层叠叠,如重峦叠嶂,又如晨光下的雾气。
水流声停住。
她突然汗毛倒竖。
“沧——”
一道寒光从重峦叠嶂的深处奔来,一剑斩断所有的雾霾,从她的颈项边擦过,“嗡”的一声插入了她背后的木柱子。
被截断的纱帐就像是凋落的黄花,飘散在空中,凄凉地落在地面上。
她站在原地,看向已经没有屏障的尽头。
小小的一扇窗户,窗牗半支,半扇天光洒下,圈出一个小小的光圈,光圈中有桌有酒有美人手。
那只修长有力又骨节分明的手掌握住酒盏,琥珀美酒一晃,金色的酒液迸溅而出,落在手背上,指尖儿也湿了……
他将那盏酒递至嘴边,薄唇微抿。
她踩在黄纱上走来。
他俯身,放酒碗,纡尊降贵朝她看来。
一缕天光亲上他的眉眼,映出右额角一处五瓣桃花的烙痕。
他抬眼望来,宛若方圆百里桃花全都盛开,缱绻的风情,倦懒的颜色,似乎刚从一场情~事后的床上爬起来的烂艳,他全身上下裹满了情~色的味道。
如此方才叫……桃花入命。
作者有话要说:有些算命的说法真的很好听,这桃花入命就算一个。
十二地支中“子、午、卯、酉”代表了桃花,如果八字的地支中出现了“子、午、卯、酉”,便称作:“桃花入命”。
☆、第156章
“久仰。”
季凌霄朝前走去,头发突然被拉扯了一下,她抬头一看,原来是自己的发簪勾到了只剩下半截的纱帐。
“呵。”
虞南风饮了一口酒,如盛放桃花的眉眼中充满了笑意。
“英雄出少年,你的事情我听说过。”
虞南风成名早、名声盛,更是不依靠家族单单凭借着个人的军功拼到了武安侯之位,全天下但凡有血性、想要建功立业的男儿郎就没有一个不仰慕他的。
季凌霄挠了挠脸颊,伸手去撩那半截纱帐。
断掉的纱帐抽丝缠在她发簪上,越扯越乱,越难以挣脱。
虞南风这么看着,半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,眼中的笑意却越发浓厚了。
眼见着气氛越来越不正经,季凌霄当机立断一把拔掉了发簪,三千青丝如瀑布一般逶迤落下,她拨开簪子上缠绕的丝丝缕缕,径直走了过来。
虞南风的眼眸深了深。
桌子上只有一壶酒,一个酒盏,看来虞南风这是要自斟自饮,没有邀他共饮的意思,估计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。
季凌霄不慌不忙,一拂衣袖端端正正地坐好。
虞南风轻轻吸了一口气,笑道:“阁下当真好手段,我那个傻儿子可是被阁下逗弄的团团转,恐怕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忘记了。”
季凌霄不紧不慢道:“我与世安真心相交,他……不该是这样的。”
虞南风也想到了自己儿子现在这副惨样,眸中闪过一道凶光,他“咚”一声扔掉了酒盏。
季凌霄自知已经煽动起了虞南风的火气,若是说的更多倒是会引起他的怀疑,便盯着酒盏不出声。
虞南风冷笑了一下,她只觉有一道刺骨的寒气刮来。
过了会儿,他才语气平稳道:“白郎不必这般,我早就从陛下口中听过你的事情。”
李琼跟他说了什么?
季凌霄目露疑惑。
虞南风却笑道:“既然是陛下吩咐的事情我自然会做好,虞南风也许只是一个会打仗的粗人,只有忠心这一点值得称赞了。”
“侯爷实在太过谦卑了。”
明明虞世安口中他爹是对陛下和贾兰君都不满才决定合作的,但是虞南风话里的意思却绝非这般,他似乎是向着陛下,而且帮她的举动也是看在陛下的面子上。
李琼这是在做什么?帮助她推翻他自己?
“只是我还有一丝疑惑。”
“侯爷请问。”
虞南风凝视着她,像是漫天的桃花雨扑面而来。
“你……为什么?”
季凌霄露出明朗的笑容,却所答非所问:“我还记得侯爷额角这个桃花烙印的来历,当时侯爷只是斥候,被敌人捉住了,烙下了奴隶烙印,您却凭着自己的计谋位置越爬越高,也越来越得到大人物的信任,而后,您在几个部落间挑拨离间,不费一兵一卒,就使得一个部落被灭,另外两个部落大伤筋骨,再也无法和大周的军队作战,便退回了草原深处,您也因此一举成名。”
提起昔日的功绩,虞南风却更加冷淡了,他寒声道:“我可没你说的那般智谋远虑。”
他能侥幸活命并成功,大概全靠着这张脸。
虞南风抽了一下嘴角,像是在嘲笑自己。
季凌霄声音更加温和了,“但是,后来呢?您升了官,在沙场上拼死拼活,军功却每每被顶头上司抢了去,他一升再升,您却一直是个草头将军,他被升到长安做官,却把自己的侄子调了过来,还说但凡拿捏住了你,凭着你的军功和能力,他们一家还能再出三个将军。”
虞南风攥紧手掌。
他发现此人当真是颇会戳人痛处,两军对战,骂战先行,他被人变着花样骂了这么多年,这颗心早就被锤炼的刀枪不入了,没想到在这里,这个人紧紧凭着几句话,又让他心神不稳。
虞南风冷静道:“你说这些做什么?”
“我只想告诉侯爷,若是那些军功不被人夺走,侯爷定能更早当上这大将军,成为武安侯,甚至是武安王!您有能力,有计谋,却还是被欺压了这么多年,被这些酒囊饭袋骑在头顶上,因为这些酒囊饭袋,朝廷损失了多少人才?损失了多少金银?又让多少黎民百姓得不到真正的保护死在敌人的铁蹄之下?”
她“啪”的一声按上了桌面,扬声道:“我不想再看到第二个被欺压的武安侯,更不想再看到这世间居然有通天台这等吃人血肉的东西!”
“大周的盛世,我来建;大周的人才,我来保;大周的黎民百姓,我来护!”
虞南风不发一言,良久,才吸了一口气道:“狂妄。”
“若像我这般的少年人再不狂妄一些,大周可真就没救了!”
虞南风看向他,只见她在天光下的脸散发着爽朗又明亮的神色。
果然是意气风发少年郎,他却老了。
虞南风点点头,冷淡道:“还望你能永远记住这句话。”
季凌霄刚准备再说些什么,谁知道,刚刚还一本正经又十足冷淡地虞南风脸色骤变,他手掌捏着桌角,“咔嚓”一声,竟然将那一角捏成了粉末。
他低下头,死死捏着桌边,忍不住一阵阵发抖。
季凌霄低声道:“侯爷,您没事吧?”
他仍旧一动不动。
“侯爷?”
她探出手,想要察看他的情况,还未等触及到他,却被他一把捏住了。
虞南风抬起头,双眸水润通红,就像是雨中的桃花林,连雾霭是都艳丽旖旎的,他喘了口气,热气打在她的手腕上。
“别动我。”
他慢慢直起了腰,将一直隐藏在桌子下面的那处显露出来,只见那里已经蓄势待发了。
季凌霄一直听说虞南风身有隐疾,才会整日里花天酒地,赢得了一个比她还要浪荡的名声。
“侯爷这是要找女人了吗?”季凌霄翘了翘嘴角,“侯爷也真是,你我相识一场,我自然也会帮侯爷隐瞒这等隐疾的,这长安城里最好的女人怕是只有这家店的店主了十三娘了。”
“十三娘!”季凌霄拔高了声音。
“切,你们这些死冤家,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想到我。”
旁边的楼梯上,正依靠着一位风流标致的女人,她握着团扇,轻掩檀口。
“十三娘眼中的跃跃欲试之色可并非作假啊。”
十三娘嗔怪地瞧了季凌霄一眼,一挥团扇,娇滴滴道:“那就麻烦白大物将侯爷带上来了。”
说着,她发出“咯咯”的笑声。
“十三娘的消息还真是灵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