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盛夏时节(南美洲1月是夏天),天长夜短,太阳正当着头顶方位,天气炎热,蝉虫、小鸟喳喳得叫个不停,道路旁的新载柳树叶子耷拉着,也像赶路返回的行人一般,疲倦、劳累。
穿过乡间小路,不远处是一座绿茵环绕、遍布水塘的沿海村庄。
村庄正南边,一栋栋靠近青砖瓦房的橡树底下,三三两两的农人坐在树荫或者屋檐石板下,一边闲聊一边望着烟囱中冒出来的白烟,心中估摸着饭菜做好的时间。
向前走过数十米,避开树木的遮蔽,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一座十余米高、带着尖顶屋檐的西式建筑,建筑上下两层,下面一层是数间宽敞的房屋,上面一层是挂着西式钟表的阁楼,约二十年前,华人刚刚在南里奥格兰州落足的时候,这座西式建筑还是一座信徒众多的乡下教堂,只不过随着传教士的离去,教堂被政府接收,先是在前两年当做兵营驻地,后来镇子里建了个初级学堂,学生们缺乏上学读书的地方,于是当时驻扎在教堂里的士兵们,便把教堂让了出来,稍稍改造了一番,挂上大汉国的国旗,便成了井边镇第一初级学堂的学校。
最近十年,大汉国的经济形势越来越高,人口众多的井边镇相继在镇子里建了两座小学堂,原本那所由教堂改造的学堂,因为远离镇子中心,便被下派至新厝村,作为新厝村村立小学堂,而学校里的三五名老师,则主要负责新厝村和临近几个村子适龄儿童的教育和管理。
挂着赤红国旗,留着尖顶屋檐、看上去有些奇怪的小学堂,见证了新厝村华人百姓二十年的历史变迁,也承载了数百名在当地生活百姓的记忆。
老大杨光宗、老二杨光海、老三杨光中,以及三个年龄稍小一点的丫头,都是在这座学堂里度过了童年的小学生涯。
走进村子,习惯性的抬头张望着前方的小学堂,杨开富心中涌现出满满的幸福感。
杨氏一家祖上是地地道道的贫困农民,搁在他爹爹那一代,家里只有租种地主家的五亩薄田,每年秋收时节,上交五成田租后,剩下的粮食勉强足够家里人糊口,而如果赶上收成稍稍差一点的年份,交完地租后,剩下的粮食根本不够养活家里的五六口人,每当这种时候,杨开富的父亲和母亲,往往到县城里找点活计,通过给城里老爷们打短工、零工,换取几块铜板,然后买上几斤粗粮,挨过难熬的日子。
苦难的日子最难忘记,杨开富经常回忆到小时候到山上摘蘑菇、木耳、野菜充饥的经历。
父亲和母亲到城里打零工赚钱,而家里四五个七八岁、八九岁出头的孩子,为了给家里多找点吃食,往往几个人一块,带上几根木棍、、篮子,到离自家不远的山林中寻找蘑菇、木耳、野菜、野果。
山里能够实用的木耳、蘑菇数量因为经常被采摘的缘故,数量稀少,几个孩子为了争夺一丛蘑菇,不时会相互打架、斗殴,杨开富小时候就没少和其它孩子打架,最早的时候,家里有一个大他两岁的哥哥,每每打架的时候,都护着弟弟,可是后来因为误食了一块有毒的蘑菇,哥哥去世,没了哥哥庇护,在与其他孩子打架的过程中,杨开富吃了不少的亏。
回想起小时候的事情,杨开富不禁为早逝的哥哥感到惋惜,如果哥哥没有误食毒蘑菇,平平安安长大后,和自己一块移居南美,就不会有以往的悲剧发生。
相同的年代,不同身份、地位出身的百姓却有着完全不同的命运。当那些远东地区的官员、地主豪绅们过着锦衣玉食、佣人成群的日子时,许多像杨开富一样的贫苦百姓,却挣扎在生存与死亡的边界线上。
杨开富兄弟姐妹一共五人,哥哥和一个弟弟、一个妹妹相继因为饥饿、贫困夭折,另外一个妹妹在七八岁的时候,因为家里吃不上饭,迫不得已之下,被父亲卖给了城里一户姓何的老爷做丫鬟。
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,当初父亲把妹妹送给城里老爷做丫鬟的时候,杨开富也曾看到母亲躲在屋子里偷偷流泪。
儿子、女儿都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,但凡有一点办法,母亲也不愿意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别人当女仆使唤。
杨开富当时虽然已经十三四岁,但是却没有能力做出改变,而现在情况又不一样了,十六年前,当杨开富在南美本土刚刚稳定下来的时候,便拿出身上的全部积攒,跟着十余名相熟的本土邻居,一块回到了远东,然后花钱把当时刚刚十三岁的妹妹赎了回来,接到南美本土生活。
十六年前,南美本土,华人男女性别比例失衡状况严重,为了鼓励华人适龄女子移民,政府不仅免除了五到三十五岁年龄范围内,所有女性移民的移民费用,而且只要是这一年龄范围内的女性移民,抵达南美本土后,不用经历两年的考核期,便能够直接获得正式国民的身份以及每人十到十五亩不等的土地。
借着政府颁布的优惠政策,杨开富把妹妹带回本土后,来回花费的运输费用,经过井边镇官员审核后,全部得到报销,而妹妹也因为刚刚十三岁,不到十二周岁的原因,被送到扫盲学校,接受教育。
妹妹在扫盲学校学习了三年,学习结束后,
进入了新京府一处国营纺织厂,做了纺织女工,又过了两年,妹妹十八岁那年,嫁给了一个现役的少校军官,自此以后,自己和妹妹的命运都得到了彻底的改变。
现在,不仅唯一的妹妹脱离了苦海,过上了夫妻和睦的幸福生活,就连自己家的三个儿子也有有了出息。
“开富、光宗”,父亲和自己为后代取的名字,蕴涵了对后代最直白的期望,开拓富贵、光宗耀祖,虽然自己没能完成父亲开拓富贵的期望,可是大儿子杨光宗,考上海军军官学校,当上了海军校级军官,搁在老杨家上下三代贫民背景下,也完全称得上光宗耀祖了。
杨开富对现在的生活感到非常满意,大儿子前程光明,成家立业的事情在自己撮合张罗下,也有了眉目,而三个丫头和一个儿子年龄还小,都处在上学的年龄,倒不用过早考虑她们以后的前程问题,除去五个孩子外,目前能够让杨开富上心的,只有二子杨光海,
老二过完年十六岁,年后五六月份要进行中级教育考试,考完试便要面临高等院校选择的问题。
以自己的观念,还是希望儿子进海军军官学院就读,毕业以后和大儿子一样在海军服役。
一家两个海军军官,这对于一个普通的华人家庭而言,说出去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。
心中琢磨着二儿子毕业以后的学业选择问题,不一会时间便到了家里。
“爹爹!哥哥回来了,哥哥带回来了好多礼物!”
打开自家院子的大门,一个小小的身子扑进怀里,高兴道。
“老大回来了?”
杨开富愣了一下,疑惑道:“往年不是要等到腊月二十七八才能到家吗?今年怎么早回来了两天?”
“舰队今年有了新计划,所以早放了两天假。”
一身蓝色海军军官礼服,头上带着大檐帽的海军少校杨光宗,笑着从屋子里走出来,顺手把挂在父亲脚上五六岁年龄的小丫头抱在怀里,逗弄道:“小英在家里听不听话?有没有惹娘生气呀?”
“小英听话,阿娘可喜欢小英了。”
小丫头盯着哥哥肩膀上的军衔标志,一边似模似样的回答,一边用小手楼弄着军衔徽标。
“哈哈,小英,这个东西不能乱动,扣掉了,哥哥回到军队,会挨批评的。”
杨光宗哈哈一笑,轻声提醒妹妹一句,但是却没有动手制止小丫头的动作。
“就像阿娘教训小英时候的样子吗?”小丫头闻听哥哥的声音,快速得把小手缩了回来。
“对,就像小英犯错的时候,母亲教训你的样子。”
杨光宗用手指刮了下小丫头的鼻子,把她放在地上,哄道:“哥哥在屋子里放了许多好玩的小玩意,小英先去屋子里玩玩具,过一会吃完午饭,哥哥和爹爹、母亲谈完了事情,再陪小英玩,好不好?”
“哥哥你先和爹爹聊天,小英去屋子里了。”
小丫头用力的点点头,一副小大人的模样。
“哈哈,小英真听话。”
哄走了高兴的妹妹的,杨光宗把父亲迎进了客厅,两人先是聊了一些家庭琐事,随后谈到弟弟高考后的院校选择问题上。
“高考结束后,选择哪个院校就读,主要还是根据光海自己的想法。”
“那不一样。报考海军军官学校和陆军军官学校,毕业之后,能够直接当上军官,而要是选择普通的州立大学,四年毕业以后,要么是到中小学堂当教书先生,要么是到工厂里面当技工,和直接当军官,待遇可差了老远。”
杨开富摇摇头,反对道。
“爹,你这是老思想了,高考毕业,不仅只有考军校当兵一条路,考上正规州立大学或者是要求更严格一些,由教育部直辖的八所国立大学,毕业以后,都有好出路。”
杨光宗耐心劝解道:“报考军校,入伍当兵是报效国家的一种方式,进入大学学习,毕业以后,当老师、工程师也是报效国家的出路。
国家正在大力发展工业化,本土二十余所高等院校,普遍以理工科为主,每一名理工科毕业的学生,无论是进入国营工厂,还是进入私营企业,都有很好的工资待遇。”
“公司、企业的待遇再好,能好过当官?”
杨开富仍然固执于旧有的观点道。
“当兵做官待遇确实不错,不过国家都已经准备实行君主立宪制度,以后各行各业人员的政治地位都相同,高等院校毕业、有一手好技术的工程师,待遇可能会比普通的官员和军官还高,不能只顾着从军当官一条路。”
“不管外面再怎么变化,几千年来老祖宗传下来的教导总不会错,读书做官是最好的选择,如果有机会,还是让老二去考军校。”
有了大儿子的成功经历,杨开富一门心思的想把二儿子、三儿子全都培养成海军军官,而杨光宗眼见不能扭转父亲的观念,便换了个角度,劝他说,选择理工科大学读书,毕业后也能进入政府当官,比如周圣、林深河、唐元湛三人便是例子,不仅都当了主导科技行业的技术官员,而且还获得了贵族爵位。
杨光宗耐心劝说了半个多小时,总算让父亲改变了一部分观念,同意按照杨光海的意愿选择高等院校就读,如果不去念军校,便去念理工科学校,然后毕业后,争取进入政府主管的技术机构或者大型工业企业任职。
父子两人聊完话题,几个弟弟妹妹帮着母亲,将做好的饭菜端到院子橡树下的石桌上,一家七八口人,围着宽敞的石桌边吃边饭边闲聊。
“杨二叔,冬天的时候做了一整只腌猪肉,家里吃不完,爹爹让我过来,给你们送一块。”
一家人正在吃饭,院子大门口走来一个十五六岁,留着束发的姑娘。(清末传统束发步骤复杂,不便清洗,所以汉国政府在剪辫的基础上,颁布束发法令,提倡女子留束发。)
“壮壮哥,你回来了!”姑娘看到坐在桌子旁,依旧穿着一身崭新军装的杨光宗,脸上带着惊喜道:“爹爹说你过两天才回来过年,怎么回来早了,也没有通知一声。”
“舰队临时早放了两天假,我也是刚刚到家,还没来得及到你们家拜会吴叔叔。”
杨光宗已经听了父亲和吴四郎要撮合自己和吴松兰定亲的事情,脸上难得出现一丝羞涩。
“松兰丫头,老大现在是海军军官了,不是没长大的光头小子,以后见了面,要叫大名。”
杨开富望着熟门熟路走进来的姑娘,打趣道:“你爹和你说了吧,年后把你和光宗的亲事定下,三年后,等你年满十八岁了,再把你们两个人的婚事办了,结婚以后,做了媳妇,以后见了光宗,可就要改口了,不能一直壮壮、壮壮的叫了。”
吴松兰虽然是乡下丫头,不过也略知人情事故,知道杨开富话里打趣的意思,羞红着脸,把腊肉放在一旁的桌子上,即害羞又高兴的跑了出去。……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