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穆澜却反问他道:“许贵妃已贵为太后。她的儿子是当今皇帝。大人就算知道了真相,又能如何?”
他猜到于红梅坠井或许与陈皇后难产而死有关。他又能怎样?为了儿子的皇位,就算是许太后害得陈皇后难产,又杀了知晓内情的于红梅。难道当今皇上会因此去惩治自己亲生母亲,当今的太后?那也不免太过幼稚天真。一名小小的女官,卷入诡谲的深宫争宠之中,又如何才能保住性命?只能怨于红梅命不好。
陈瀚方颓然地靠坐在椅子上,心里那股子不甘心与愤懑无从发泄,忍得眼圈渐渐红了。
“那天和灵光寺的静玉小沙弥聊天。他说红梅绽放,梅于氏常对着满树梅花念叨着梅红二字。早春时节,游人如织。不知情者听见也以为是说的是梅花红艳。而有心人却对梅红二字甚是上心,所以梅于氏才招来了杀身之祸。”穆澜轻叹了口气,“所幸鸟过有痕。在下去查阅了灵光寺的布施薄。梅于氏被杀之前,正巧承恩公府许家的老太太也带着女眷去灵光寺上了香,布施了百斤香油。”
果然是许家!陈瀚方紧紧攥紧了拳头。他不能说于红梅无辜,但已然痴傻的梅于氏却死于非命。许家凭什么这么狠毒?他心头突然一跳,盯着穆澜道:“你究竟是何人?为何要追查于氏姑侄的事情?”
穆澜沉默了下,抬手抽掉了束发的白玉簪,黑发如瀑散落披在了肩头:“我原姓池。前太医院院正池起良之女。大人如今可信我了?”
清美如画的少年因长发披肩显露出只属于女子的秀美。陈瀚方霍然站起,胼指指向穆澜:“你,你是女子!”
一个女子竟然女扮男装进国子监当监生!这是抄家灭族之罪!陈瀚方震惊得脑袋一片空白。
瞬间他回过神来,穆澜竟然是池起良的女儿。十年前太医院院正池起良因谋害先帝全家被抄斩。穆澜为何会追查于氏姑侄的事情?难道当年谋害陈皇后的事情,池起良也是知情者?先帝驾崩后许家才敢对池家动手?
穆澜麻利地将头发绾起束好,淡然地说道:“我与大人一样,都是许家眼中的漏网之鱼。花匠老岳潜伏在国子监十年,难不成大人以为许家不知道你和于红梅的关系?”
知道了却没有杀死自己,只在暗中监视。对方想要从自己这里得到的不外是于红梅留下来的东西。陈瀚方怔了半晌才慢慢坐下:“原来如此。”
“大人是否悟出了那句诗中的深意?”
“当年她没有等到我回来就离开了。我并没有见到她。她只留下了那句诗,夹在一本杂书中。许是她也没什么东西可留。这句诗……便是留给我的念想了。”
除了那句诗,他找了近十九年。一无所获。
因为自己没有找到,所以许家才会遣人暗中监视。否则他早已和于氏姑侄与苏沐一般下场了。
没有找到,所以活到现在。
陈瀚方苦笑。
穆澜陷入了沉默。
有两种可能。于红梅来寻陈瀚方,苦等不至。她应该不方便将什么东西或书信放在显眼处,于是写下一句诗暗示陈瀚方。于是陈瀚方拆遍了国子监里的杂书。
另一种可能是于红梅预知了危险,只想再见陈瀚方一面。苦侯不至,只得留下见证两人爱情的诗句以表心迹。
陈瀚方猜不到于红梅留诗的用意。考六堂监生时竟然以诗为题,想寻得一丝灵感。这么多年他都没有找到,大概是永远也找不到了。
冒险与陈瀚方坦诚相见,却无法从他这里得到于红梅留下来的线索,穆澜只能长叹许家人的运气太好了。
既然已经找到陈瀚方,用人不疑。穆澜下定了决心。她的身体微微前倾,轻声说道:“于红梅那晚出宫,带走了陈后的遗孤。在下斗胆猜测,她留给大人的东西,应该是皇子的下落。”
陈瀚方失声惊呼:“你是说红梅她,她救了皇子?!不是,不是说母子都死了?陈皇后的嫡皇子还活着?这这……怎么可能?”
当年的许贵妃若在生产时算计了陈皇后。产房中医婆宫婢围绕,外有太监嫔妃禁军。于红梅怎么才能将活着的皇子从众人眼皮底下偷走送出宫去?陈瀚方难以想象,一个劲的摇头:“不可能。”
“这是我父亲留下来的。”穆澜心里泛酸,从怀中拿出在池家废宅找到的书信,递给了陈瀚方。
上等的宣,纸张微微泛黄。工整的小楷细细写下了当年之事。
……
那一年的春天来得特别迟。早春二月柳枝梢头的嫩芽只爆出了米粒大的芽苞。未化的雪被宫婢们清扫到路的两侧,寒风中结成了冰渣,稍不留神便足底打滑。今天早起又下雪了。雪被寒风卷起,密集如雨。
池起良顶着风雪进了宫。陈皇后产期将至,就算天上下刀子,他每天也要进宫为皇后诊脉。
“池院正辛苦了。”坤宁宫前守卫的禁军统领似笑非笑地打着招呼。
这个禁军统领大概是新调来的,眼生的很。这个念头一闪即逝,池起良随和地笑了笑,示意随行小吏出示宫牌。
验过宫牌入内禀告后,前来引路的太监竟然是乾清宫的太监谭诚,素成素大总管的徒弟。池起良不免有些惊诧。
谭诚才二十出头,五官清癯。他身上并没有太监特有的阴骘气息,书卷气甚浓。只是他的眉弓略高,眼神显得格外深沉,总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。池起良对他的印象不坏,却也难生出亲近之意。
行到中途,谭诚轻声说道:“娘娘生产在即,忧思过重,难以展眉。国事繁忙,皇上令咱家前来侍侯。池院正当为皇上分忧,多劝慰娘娘开怀才是。”
皇帝膝下只得一子。皇后生下嫡子,皇帝自然重视无比。遣了乾清宫的大太监来侍侯皇后,代表着皇帝的态度。池起良心里甚是宽慰。
他很同情陈皇后。皇帝偏爱贵妃,两年前生下了庶长子。而正位中宫的皇后膝下无子。纵然出身百年世家,面对许贵妃时,皇后总显得底气不足。
去秋皇后不知何故抛弃了世家女的矜持,冲进养心殿和皇帝大吵。皇帝一怒之下令陈皇后在坤宁宫静养待产。明白人都知道皇后是被变相禁足。
陈家心疼皇后,陈老太爷特意从苏州老家赶来京城,扯着皇帝叙家礼,以长辈的身份讨来了进宫探病的机会。却被皇后安抚下来。
皇后懂事,皇帝的怒气平息了些,前往坤宁宫探望。皇后却犟着性子冷面以对,皇帝下不来台,便再没有进过坤宁宫。
孕妇多思。陈后心情郁结也在情理之中。所有人都想着,只要皇后生下嫡子,帝后自会和好如初。是以陈后失宠,份例并未少半分。许贵妃是聪明人,干脆以皇后奉旨静养为由,免了每天登门请安,以免皇后有个意外,惹火上身。贵妃不去,嫔妃们也不敢来。坤宁宫渐渐清冷。
身为太医院院正,开解皇后是应有之责,池起良点头应下。
挺着大肚子的陈后斜倚在榻上,容色憔悴。
细心把完脉,池起良心里松了口气,告诉皇后道:“娘娘,孕中最忌焦心多虑。娘娘产期在即,宽心待产,会平安产下皇子的。”
平安生产?会吗?陈后轻轻地抚摸着肚子眉峰情不自禁又蹙紧了。这孩子未出生便不得皇帝喜欢。真是命苦。许氏新贵,陈氏屡受排挤。将来她的嫡子争得过贵妃的庶长子吗?忧心忡忡的陈皇后叹了口气,望向谭诚:“这几日风雪交加,陛下身子可还好?”
谭诚恭身答话。皇后身边的女官向池起良递了个眼色,陪他去偏殿开医方。
写好的医方药方一式两份,一份上呈御览,一份太医院留存。
就在池起良回到府中的当晚,宫中来了人。陈皇后突然发动,临盆在即。池起良惊疑不定。明明白天他诊脉时皇后情形还好,怎会提前发动?
他匆忙进宫。坤宁宫已戒备森严。产室传来陈后尖声惨号。太监宫女没头苍蝇似地乱窜。
春寒料峭,皇帝已感染风寒数日,吩咐谭诚守在坤宁宫,有消息速传。坐镇坤宁宫的是许贵妃和一众嫔妃。
这样的情形下,皇后突然提前生产。是巧合还是有人谋划?池起良无从判断。他心里生出了不详的预感。
廖院判迎了上来,低语了一句:“娘娘气闷,令园子献了几盆梅花。娘娘修剪花枝时不知何故摔倒,肚子疼痛不己。已经进产房两个时辰了,一点动静都没有。下官为娘娘开了汤药镇痛,只能缓解一时。情形不太好。”
以廖院判的医术,开了镇痛的药,也说情形不太好。皇后生产必已是凶险之极。池起良锁紧了眉:“知道了。”
见到池起良,许贵妃并没有多问,直接吩咐池起良去会诊:“池院正赶紧和太医们商议出个办法来才是。”
池起良看不出许贵妃是真心替皇后着急,还是隔岸观火,见过礼就去了。
还没进产房,医婆已冲到了池起良面前,惶恐地说道:“娘娘难产了!”
池起良不由得深深地喘了口气。
“大人,恐怕要决断了。”廖院判轻声说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