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湘儿咬着嘴唇,急得跪在了榻前:“季嬷嬷守着跨院门,您出不去的。娘子,你别惦记着赵郎君了。”
季英英淡然说道:“你也觉得我是因为惦记着嫁他?”
如果不是,您又何必想赶去益州城?不就是想见赵郎君吗?湘儿低下了头,嚅嗫道:“娘子,奴婢嘴笨,都看在眼里……赵郎君虽好,可他与娘子,与娘子……”
她不擅言词,一句话说的断断绝绝,额头急出了细汗。
季英英笑出声来:“他和我是不一样的。他是赵家最有希望继承家业的嫡子。我不过是个小染坊家的娘子。”
见湘儿惊诧地抬起脸来看着自己,季英英笑得浑身直颤:“我都知道。我不过是一直不肯去正视。我骗着自己,以为这世间还有不因门第差别能在一起的真情。我以为我从他眼中看到的,就是真的。所有人都夸我聪明,我终究是个蠢人罢了。”
她笑着笑着,眼里便落下泪来。
湘儿瞧着心都揉成了一团,趴在榻前放声大哭。
“莫哭。有什么好哭的呢?”季英英撑起身体,扶起她的脸道,“以后我再不傻了。为这斗锦,我辛苦这么久,只想去瞧一瞧结果罢了。绫儿,进来吧。我去求太太,不会让你为难。”
绫儿委屈地说道:“娘子,奴婢不会告诉太太的。”
她早端了粥来,听到季英英和湘儿说话,不想进来打扰两人。也是想装着没听见,免得被季氏问起,不知道怎么回答。
季英英没有说破,扶着湘儿的手下了榻,缓缓朝外间行去:“绫儿,你去禀太太一声。我想见她。你想办法让太太相信我。”
绫儿愣了愣道:“是。”
白粥养胃。熬得米粒都化了,散发着浓郁的米香。季英英喝了两碗,出了身毛毛细汗。眼见着脸上就有了神采。
她洗了个澡,感觉还有些乏,又去睡了一觉。等再醒来时,屋里已点了灯,季氏正坐在榻旁。
“娘。你来怎么不叫醒我?”季英英坐了起来。
季氏拉过她的手,未语先落泪:“英英,你真的想明白了?”
季英英心里飞快涌出一股酸涩,她用力眨了眨眼睛,轻声说道:“天底下的好男儿多的是。我不该叫娘和哥哥担心。现在忘不了,以后会忘的。算算日子,赵二郎早该织完斗锦了。我就是想知道,这亲事,他是被逼的,还是甘愿的。就算不能在一起,我也不至于心里梗着这件事,将来糊涂地过日子。”
“好孩子。”见她说得明白,季氏却忍不住哭了起来。她一把季英英拥进了怀里,哽声说道,“是娘没用。心里憋着一口气,恨着嫡母当初将我远嫁。自嫁后,便与你外祖家断了联系。你爹过世时,你和你哥哥还小,这才给长安去了信。从前不肯巴结来往,有事便写信求助。你外祖父外祖母生气不理也是应该的。若非如此,单凭徐家祖上的功勋威名,区区一个赵家又算得什么?”
“娘,不借外祖家的势,咱们也能过好日子的。你保住了浣花染坊,养大我和哥哥,是最好的母亲。”
季英英说着,想起因为自己和赵修缘的情事,惹得母亲担心,也跟着哭了起来。
母女俩哭过之后,郁结渐去,不由得相视而笑。
季氏主动说道:“我知道你想去看斗锦。想看看赵家是否能胜。英英,你记得和娘说过的话。”
“我记得。若有机会见着赵二郎。他若解释便听一听。无论是何原因,都不重要了。”季英英认真地做出了承诺。
……—……
赵修缘三天前就织完了锦。为达到一鸣惊人的目的,赵老太爷看过之后,这幅织锦就没有出过藏珍阁。赵老太爷叮嘱赵修缘亲自守着装裱。
织工将包裹好的织锦钉进了木箱。看着父亲带着镖局的人将箱子运走。赵修缘环顾着空荡荡的织坊,有着满足,也有着淡淡的失落感。他自信的想,如果这样的锦都赢不回锦王,只能说赵家运气太差。
父亲会带着织好的斗锦运进锦官城,与剑南道所有参加斗锦的织锦人家一起,住在城中馆舍,等待明日登台。
赵修缘整了整衣袍,迈着轻快地步伐走出了藏珍阁。
“郎君!”看见赵修缘,赵安和赵平都快哭出来了。
赵老太爷严令,谁敢影响赵修缘织锦,立时打死。两个伴当自是听到了与牛家订亲的风声,急得在藏珍阁外走来走去,生生把青石板地都磨掉一层。
“赵平去告诉太太一声,我先回藤园梳洗。”赵修缘唇角含笑吩咐道。
赵平给赵安使了个眼色,先行去了。
赵安跟在赵修缘身后,迟疑了下道:“郎君,你织锦的时候,老太爷好像给你订了亲。”
赵修缘眼睛一亮,情不自禁望向季家的方向,开心地笑了起来:“这消息来的好,赏一月月钱。”
等你知道不是和季家小娘子订亲,甭说赏月钱了,赏板子还差不多。赵安突然反应过来,赵平这小子怕是早料到了报信的差使是福祸相依,所以才毫不留恋。话已经说出口,赵安飞快地转着心思,小心地答道:“这事还没传开。大概是老太爷想等郎君织好锦,亲自和郎君说。小的和赵平只是照郎君吩咐,小心探得一些消息,还不知晓做不做准。”
自己不在,就去季家纳采下聘,英英不会高兴。应该只换过了庚帖。赵修缘一心想知道亲事的详情。脚步一转,走向了赵老太爷的住处:“先去给老太爷请安。”
赵安愣了愣赶紧跟了上去。
他心里害怕赵修缘发怒,一直跟到松涛院门口,见赵修缘一脚迈进门槛,生怕知情不报下场更惨,心一横低声说道:“老太爷想给您娶的不是季二娘。”
“我知道……什么?”赵修缘高兴之余,直接听漏了不是两字。瞬间反应过来时,赵老太爷已站在了他面前。
他狠狠地瞪了赵安一眼,走过去长揖首:“见过祖父。”
“二郎,给祖父煮杯茶吧。”
赵太爷的眼神里藏着赵修缘看不懂的情绪。他顺从地过去,跪坐在了老太爷对面。赵安说的究竟是真是假?祖父明明应允了他,怎么会一声不吭就给他定了别的亲事。
他盯着炉子,红红的炭烤得铜壶里的水渐渐滚沸。赵修缘执着竹勺又添了一勺水。等水再沸,提壶浇杯。
茶香四溢,他恭敬地双手递过茶盏。
赵老太爷慢悠悠地闻香细品。直到饮过两杯后,方欣慰地拈须微笑:“还算沉得住气。过了此关,你就是赵家继任家主。”
恍若惊雷,在赵修缘脑中炸响。他置于双膝上的手情不自禁地握紧成拳。万千个为什么含在嘴中。他紧闭着双唇,用力控制着将这三个字狂吼出来。他定定地望着祖父。他知道,祖父一定看明白了他的眼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