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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杏儿跟瓜妹子穿上衣服,被我从即将塌陷的房屋里救出来,太阳已经升起老高。
苍茫的大地芳草萋萋,远处的山渐渐清楚了,近处的树也渐渐清楚了,整个村子跟死过去一样。
梨花村的房子除了我家,孟哥家跟陶二姐家,几乎一间不剩。
桃花村的房子,除了陶寡妇跟大东的新房,同样一间不剩。
至于杏花村跟野菜沟,两个村子全部平了,一望无际。
因为房屋全部倒塌,能见度很好,一眼能从村子这头看到那头。
那些逃出来的人,有男人也有女人,有老人也有孩子。
老人坐在地上剧烈嚎啕,年轻人疯了一样扑向死去的家人。
大部分人拿着铁锨,撬杠,开始忙活。拨开一块块砖头和石头,将亲人血肉模糊的尸体拉出来,抱在怀里打着滚嚎叫。
我想跑奶奶庙里去救小丽,却发现小丽姐出来了,抱着孩子站在高岗上。
让人感到奇怪的是,奶奶庙的小学没事,坚固无比。
这座经历了几百年风雨的古老建筑,竟然在大地震中悍然挺立。
不知道真的有神明保佑,还是巧合,奶奶庙的三座大殿毫发无损。
小丽跟狗蛋留下的孩子也是安全的。
于是,我最后一个目标,冲向了陶二姐的家。
陶二姐的家是新房子,打了立柱,圈梁,红砖都是水泥垒砌,除了上面的瓦片脱落,一点事儿也没有。
可找来找去,却没有发现女人的下落。我想她一定跑出去了,只是人多,不知道躲在哪儿。
可做梦也想不到,她跟二毛一起在红薯窖里。
他俩在红薯窖住很久了,最近的陶姐整天在红薯窖跟二毛鼓捣,折腾,翻江倒海。
昨天大地震来袭,俩人蒙了,紧紧抱在一块。
那个红薯窖非常结实,二毛跟陶姐全部躲过一劫。
没找到陶姐,我只能返回打麦场,继续营救伤员。
目前,我是仙台山人的精神支柱,只要是我出现的地方,仙台山人立刻会凝聚在一起,形成一股巨大的势力。
我大手一挥,调度有方,迅速将人们分成了三队,第一队有孟哥带领,跟没有受伤的年轻人从废墟中救人。
第二队有大东带领,来回拖运受伤的人,立刻抢救。
第三队有杏儿,瓜妹子跟陶寡妇带领,安排老人和妇女,开始搭建帐篷,烧开水帮着救人。
就这样,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被拉了出来,有的已经死去很久了,有的还有一口气。
死去的就被拉在一边,扔死猪死狗一样。
不多会儿的功夫,打麦场上就被拉过来一片尸体,地上的死尸就垒起老高,像是一座座小山。
鲜血顺着打麦场的地面流淌,将整个打麦场染得红糊糊的,净是血汤子。
这些死去的人有的被砸成肉饼,有的脑袋被砸掉半拉,有的是石头从肚子里穿过,当场一命呜呼,每一具尸体都是血乎拉吉的。
没有断气的就被抬平地上进行抢救。
我爹跟有义叔施展浑身解数救人……
碧莲婶子被抬过来的时候,她还没有死,她的身体从中间断裂,一块尖利的石头砸中了后背,她被拦腰斩断,肚子里的肠子也被扯了出来,呼呼啦啦拖了一地。
从担架上抬下,她还在嗷嗷大叫,两边的人用力一扯,撕拉!女人的双腿从腰部就跟身体脱离了,整个人断成了两截,肚子里的五脏六腑掉了一地。
女人大叫一声:“啊!”就晕了过去,再也没有醒过来。
稼轩叔被抬过来的时候,他的一条腿已经被砸断,里面的骨头完全断裂,外面只有一点皮肉相连。
我爹举起一把利斧,跟切肉一样,咣当!帮他剁掉了断腿,一强子血喷出去老远。
稼轩叔打着滚叫唤起来。
我爹命人将稼轩叔死死按住,不让他动弹,跟缝补衣服一样,拿出针线,帮着他将伤口处迅速缝合。
我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。
虽说本人是有名的小中医,可从没见过如此惨烈的场面,跟爹老子比起来就没他的经验丰富了。
不这样做不行,稼轩叔的腿已经保不住了,只能让他先活命。
我赶紧卷袖子冲上去,帮着爹一起忙活。
另外让茂源叔将从前大暗病时购买的一百副银针拿过来,给所有的伤员止血。
现在唯一的困境是药品不足,医疗条件和医疗器械也不足,所有的给养跟护理都跟不上。外面的救援队伍也过不来。
大地震引起山体滑坡,山外的道路彻底封锁,这里变成了一座人间的炼狱。
一个个伤员被抬了过来,一个个伤员又被抬走,仙台山的上空好几天都是人们无奈的哀恸声跟啼号声。
这里的伤者不单单有梨花村的,还有桃花村和杏花村的。很多人源源不断被运过来,我跟爹忙得焦头烂额。
天黑以后,营救还在继续,救援也在继续,年轻的挑灯夜战,年老的端茶送水,
香菱跟陶寡妇一马当先,领着村里的妇女,从山上的工地将所有的帐篷拉回来,然后搭建在村子的四周。
土坡上升起了袅袅的炊烟,妇女们把热气腾腾的饭菜端到了大家面前。
苦难和恐惧把所有人的心紧紧捆绑在一起。仙台山人表现出了从来没有过的亲热和团结。
这是一次空前的大地震,方圆数百里的人全部遭受了灭顶之灾,仙台山四个村子,加上外来工两千多人无一幸免,一晚之间就损失了近五分之一的人口。
三天以后,越来越多的人因为失血过多,得不到良好的医疗而丧命。
人们的尸体被整理出来,一个个埋进了仙台山的山坡上,高高鼓起的坟头一座挨着一座,白帆飘荡,哀恸之声十里可闻。
五天以后,天色终于变了,不再炎热,下起了瓢泼大雨,大雨过后才慢慢凉爽起来。
大地震带给人们的灾难是不可估量的。
人们损失了房屋,丢掉了庄稼,亲人也一个个阴阳相隔,谁也没心思干活,看着满目疮痍的家园,心情久久不能平复。
我跟孟哥已经好几天没睡觉了,眼睛熬得通红,竭尽全力,只是救活了一少半的人。
夜深了,天空非常干净,星星一眨一眨,风儿也变得很柔,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劫难一样。
村子里灯火阑珊,在大东的抢修下,电力恢复了,帐篷群里亮光闪闪。
凄凉的夜空里传来一阵唢呐声,那唢呐声很嘹亮,呜呜咽咽,如泣如诉。
那是茂源叔在想茂源婶子,老人拿着唢呐,坐在高坡上抒发情感。
很多人听到这唢呐声,想起死去的亲人,眼泪就不知不觉流淌下来。
因为大地震的侵袭,工厂的建设被迫停止,命都没有了,还修个屁工厂啊?
从前盖起来的围墙被晃倒不少,新建了一半的厂房也东倒西歪,很多地方要从头开始。
孟哥把工地上的推土机跟挖掘机也开走了,去疏通山道。
山道不通,外面的救援物资过不来,村里人就会饿死,病死。
山道是一个礼拜以后修通的,那些救援物资源源不断。
公家的人给拉来了米面,被褥,帐篷。
无数的药品跟医疗器械也被拉进大山,救助的医疗队也纷纷走进大山。
这一次,李燕跟小宁也来了。
李燕是作为医疗的志愿者赶过来的,而小宁,从厂子里拉来了三卡车罐头。
李燕跟小宁一起扑了过来:“初九哥……你们受苦了……。”
我真不知道说啥。其实也没有必要感激她俩,毕竟多年的朋友了。
江百岸是哭着赶过来的,他开了一辆车,走到山口的时候,被拥堵的车辆阻拦了。
小丽的安慰牵挂着他的心。
于是,他就丢掉汽车,徒步而行,一口气冲出去四十里,赶到了山村。
走进村子,他就挨着帐篷寻找,打听:“小丽,小丽呢,乡亲们,谁看到小丽了?”
村里的群众大多认识他,抬手一指:“江工,小丽在哪儿?”
终于,他瞅到了小丽,小丽姐抱着孩子远远也瞅到了他。
江百岸大哭一声:“俺滴亲啊!可见到你了……。”就扑过去,将小丽母女紧紧纳在了怀里。
江工跟小丽已经八九个月没见面了。
自从年初一江老婆儿安排人把儿子劫走,小丽姐就对他望眼欲穿。
仙台山大地震,五百里以外的Y市也有震感。
当江百岸听说震源在仙台山的时候,整个心就扭成了一块。
他对小丽跟孩子的担忧撕心裂肺,怎么也无法忍受思念的煎熬,毅然返回了村子。
他出来的时候,也没跟家里的媳妇打招呼,江老婆儿更不知道。
小丽扑进江百岸怀里的瞬间,嚎啕大哭:“死鬼,你咋才来啊?啊呵呵呵呵……。”
小丽姐可算是找到了依靠,死去的心再一次复苏了。
男人裹着女人,亲她的脸,吻她的唇,一遍又一遍,爱不释手。
哭够了,江百岸才问:“我瞅瞅,受伤没有?你咋样,孩子咋样?”
小丽摇摇头说:“俺没事,孩子也没事,江哥,你这次出来,你媳妇能同意?你娘能同意?”
江百岸说:“狗屁媳妇!我跟她是假结婚,都没碰过她,这次来就不走了,真的不走了,咱俩这辈子都在一块……。”
两个人又抱紧了,亲啊亲,啃啊啃。
江百岸说话算数,果然,从此以后,他再也没有离开过仙台山,再也没有离开过小丽姐一步。
从这一刻起,他也真正成为了仙台山蔬菜贸易公司的总经理,我的左膀右臂。